晨起後，青時往身側一摸，空空如也，問過曉琴才知他一大早領着侍從出了侯府，該是去整治御林軍的。

    謝無禪會被治什麼罪呢？也不知能不能活命。

    青時心裏嘀咕幾句，雖然他沒真正的幫過自己幾次，但認識的時間實在長，她心裏其實也是不願讓他死的，只是沒有為他求饒的立場。

    那人是個多疑的刁鑽性子，若她真開口，謝無禪恐怕不死也得死。

    青時照常去了中堂做傘，瞧手下那些人已習練的差不多，命曉琴外出去尋買家，中午回來時腳步急急，面色驚詫。

    青時不知緣何心口也跟着一緊，問道「怎麼了？」

    她忽然有點害怕聽到那個答案，謝無禪若真死了，從前京師她熟知的人，真就一個個都沒了身影.....

    曉琴氣喘吁吁，緩過氣道「侯爺領了人在玄武門圍着御林軍，這消息早傳出去，國師沒有要逃的意思，恐要硬碰硬，這玄武門又要染血。」

    青時扶住胸口，道「他心裏只這謝家，不會拋下官家走的。」

    曉琴嘆口氣道：「從前受過國師恩惠的百姓現在跪在宮門前請令為國師求繞，只是跪錯了地方，宮裏如今儘是侯爺的人...小皇帝想救也救不了。」

    青時道「曉琴，你下去罷，我不叫，都別放人進來。」

    她才發覺自己或許是寸了一絲他許是放人的希冀，可現這希冀如火苗般滅了，想到謝無禪曾在花夾道前同她說要助她離侯府，帶她

    她心神晃蕩，走至兩個孩兒的木架上。

    孩兒瞧見她過來，就咿咿呀呀好奇的叫着，匍匐朝她爬過來。

    她有些心酸，上前抱着吻過額頭，低聲呢喃道：「只盼着你們能平安長大，我便能回盈南...」

    ........

    賀今舟夜裏回來時瞧見曉琴待在廊下，神情擔憂，出聲問道「怎麼了？」

    「娘子不叫人進去，實在叫人着急。」

    賀今舟叫身邊人退下，打開門進了南棠居，女郎轉過身瞧見他，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柔聲道：「你回來了。」

    賀今舟嗯的一聲，幾步走上前，先將外頭的披風掛在一側，覷見她手裏織了許多孩兒穿那些小襪，頭帽，不解道「府里又不是沒繡娘，當心熬壞了眼睛。」

    「我樂意。」女郎努了努鼻尖，分了一些出來，道「這些給公主留着，不知是男是女，各顏色都做了些。」

    「你跟她有交情麼？」賀今舟面露疑色，上前攏過她。

    青時僵住身子，道「我是要替你贖罪的呀！國師死了，待官家一去，謝家只公主孤零零在世上，恐怕要恨死你。」

    賀今舟定住神，先伸手摸住她的臉，沉聲道「青娘，我沒殺他。」

    青時怔住，賀今舟鬆開她，轉過身去命婢子布膳，他轉過身，周遭只有一側等候，將他的影子照的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青時張了張口，「真的麼？」

    「你今日茶飯不思，恐怕都在擔心他的性命罷。」

    賀今舟聲音很輕，沒幾分情緒在。

    「不。」

    青時只答這一個字，他若要多問，她也不會再多答一句。

    賀今舟聞言心終於順些氣，重又朝她走過來。

    「怎麼不問我為什麼？」

    青時依他問道「為什麼？」

    「前幾日吾跟小皇帝請願整治御林軍，是下了決心要殺謝無禪。王奎求了吾許久，吾心裏還是想，謝無禪跟吾纏鬥這麼多年，吾手上折損不少人在他身上，他這狡詐如狐狸，這次放過他，恐怕下次死的就是吾。」

    青時沒說話，他已走至自己跟前，她坐在軟凳上，忽見上方將一隻手伸過來，她沒明白他的意思，就見那手蓋在她唇邊，原來是要她吻他手背。

    她有些不耐，現是正經說事的時候，一把別開他的手。

    他也沒逼她，只是繼續道「吾領着軍兵在玄武門，他手下的御林軍許多人的家族性命都被京樵查到拿捏住，沒幾個真的敢跟軍兵動手的。吾跟他對視，明明已是羊入虎口，他竟半分都不懼，道要將脖子留着給吾抹。」

    「那你為何沒殺他？」

    青時聽着都覺好笑，那謝無禪得了失心瘋不成。

    「吾已舉劍，只一聲令下，他不會活命，可你知道他還說什麼...他說起你。」

    青時挑眉，道「哦？說我什麼了？」

    賀今舟忽不想往下說了，謝無禪那豎子說他對她有情，亂七八糟說了一通二人如何相識相知，最終道：「侯爺快動手罷！若你不動手，等我哪天翻身了，也是要將人搶來的。」

    他出奇地沒有慍怒，從他嘴裏聽的女郎堅韌果敢，愛憎分明。

    她好似同他確實有幾分交情，雖不是男女之情，但她總愛處處留情，誰死了她都是要幾滴眼淚的。她這樣冷麵心熱的人，給他生了孩兒，雖不情願還是留在他身邊。她曾說過...她不要錢權，只求問心無愧，只求孩兒幾個能平安度日，不集仇怨於身。

    他凝神看着御林軍烏泱泱一群人，許多人的家族性命都捏在他手裏，他只需說一個字，他們就只得一個死局。但她會怎麼樣呢....？她雖未未開口求他，平日裏也能看出她對這事是留意着的，他再叫她失望一回，若沒人攔，只怕她當下拎着包袱丟下孩兒再跑回攏南。

    北涼山上她被蘇雲長那等人傷着，渾身是傷迷糊躺在榻上，他心痛不已，既是後悔，又是歉疚。

    那一幕映入腦海中，他想了許久的問題在那一霎時有了答案，待王奎領着人來求情時，他已將謝無禪等人給放了。

    「你說呀！」

    青時見他又閉了嘴，有些着急，推了一把他。

    賀今舟不願多說，他在回府的路上就緩過神自己中了謝無禪這人的計，他洞若觀火，看中自己對女郎的情意是能越過這許多權位的...

    「吾現已下了死令，只要謝無禪不做越界之事，吾留他一條命，小皇帝也可以繼續在位，但掌權之人還是吾。宮裏都是吾的眼線，有一點風吹草動吾都能知道，御林軍收入侯府門下，兵權也在吾手上，如此也沒什麼不好。」

    青時心口砰砰跳，事態發展跟她想的全然不一樣，午時她還心灰意冷想離了京師，晚上便得這一消息，這人有皇位不做做侯爺，兩者區別可大着呢，先不說要防這謝家人，許多事情亦是不便的。

    「但...為什麼呢？」

    青時抬起眼看站在她眼前的高大影子，嘴角帶笑。他能做到這一步實屬不易，她心想這京師還是能待幾年的...等老了，二人一塊兒回盈南也不是不成。

    賀今舟倒沒避開她的眼神，坦蕩道：「那些百姓吵吵嚷嚷堵在門前，王奎跟個蒼蠅在我耳邊，換你你煩不煩？」

    青時笑出聲，沒說信不信，他到底還是忍不住，道「其實都是為着你，總拿那些因果報應嚇唬吾，吾自己是不怕的，只怕這報應落在你身上..總之...你要好好待吾，伺候吾，同從前吾眼盲時一樣乖覺..還要...」

    他將心裏想的一概說出口，許多條例讓青時忍俊不禁，比如要她不能光顧着弄傘的事，得每日申時就回來，最好他每次回來都能在廊下看到她在等他。還不能總去看那兩個，一天看個一次便夠了云云。

    這無理要求她一概應下，得先哄住他才是。不知什麼時候，她已主動握住他的手過來，輕柔地在他手背上印下一吻。

    聽聞在雁北，這是表示忠貞臣服的意思。

    她想，他早已做了那布單蝶，她為他臣服一回，也沒甚麼不可的。

    「青娘，等御林軍這事後，吾再處置完兵部的事，吾帶你去雁北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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