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品:《生死雙魂紀

    暮靄沉沉,森林罩上了一層墨綠色的紗,唯一最明亮的點來自於森林邊緣的一個小院子,一隊騎士舉着火把圍着這個院子。院子裏面有三間屋子,正中的那間燈火通明。瑪姬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派淑女風範,眼裏泛着好奇的光,但不能左顧右盼,因每每轉頭,無論何種角度都能哈爾弗莉的目光很「巧合」地遇上,明明白白地提示她注意自己的舉止,可瑪姬出於小孩子的天性,目光還是會忍不住四處打量,哈爾弗莉只能暗中撫額輕嘆。

    屋子是木頭造的,正中間的主廳連着左右兩個套間。套間沒有點蠟燭,大抵是起居室。正廳非常寬敞,家具並不繁多,除了面前一張長條木桌和左右兩個長木板凳外加一個靠牆而立的木櫃之外,有三個很大的木質的書架,分別佔了三面牆,天花板到地板那麼高,上面整齊地碼放着各式各樣材質的書卷、筆記,琳琅滿目,連地板上亦堆了不少,足以顯示屋子主人對於書籍的喜愛。

    大書架剛開始的確吸引了瑪姬的一些注意力,但對於一個在城堡里長大的貴族小姐來講,堆滿書籍的房間並不會令她太過驚訝,真正讓她覺得驚艷的是與她一桌之隔的那個女子,即這屋子的主人,也是譯元的師父拉瑪。從哈爾弗莉的角度看來,栗子色的頭髮長及腰部,用一根木質的簪子鬆鬆地挽起來,無奈發量太多,還是有縷縷髮絲垂下來,輕拂在肩頭。身上是淺色亞麻布長裙,外面是一件淡金色底藍色花紋緞面長袍,同色絲絛系在腰間,裙子把腿遮得嚴嚴實實(這很符合哈爾弗莉的標準),只有那根腰帶隱隱顯出纖細的腰身。

    見識過母親的衣服數量,能塞滿一棟樓;也知道這件淡金藍花紋袍子的質地僅屬於中等偏上,瑪姬所認識的那些高官夫人和有爵位的女伯爵們身上日常隨便穿的一件袍子價錢能買十幾件這樣的袍子。可瑪姬覺得無論是花紋還是剪裁,這件遠超那些鑲滿黃金寶石的天價袍子,比起用珠寶硬生生堆砌起來的「有錢」兩個字,它處處皆是精緻,無論是自己穿還是旁人觀賞,都傳達出無比的舒適感,這個袍子透露更加自然高貴感覺。當然袍子好看除了其本身,還在於身穿它的人。桃心形的臉上鑲着兩隻天藍色的眼眸,圓而狹長;深邃的眉骨包圍着眼睛,好似山谷中間蘊着一彎湖水,一不注意即會沉溺其中;高聳的鼻樑猶如山脊,令整個臉龐的線條立體生動;淺粉色的柔唇是山谷中最繽紛的花圃,惹人遐想;紅唇貝齒,吐露出柔和的聲音,細長的脖頸,白嫩的肌膚,纖長的手指,粉色的指甲;整個人是一幅名畫,一杯醇酒,遠觀淺嘗皆上頭。

    看過形形色色的人,上至天潢貴胄,下至芸芸眾生,瑪姬也算有些見識了,但自從看到大美人的第一眼,瑪姬雖心裏一直告訴自己努力克制住不要失態,目不斜視,舉止得宜,只是一不留神就會跑出來花痴模樣。小姑娘在一旁欣喜於發現了一個大美人,以致於對周圍環境的敏感度直線下降,大美人面對着瑪姬時言語帶笑,當臉轉向另一邊,唇邊的笑就變成冰刃,懸吊在譯元的頭頂。譯元此刻只有低頭的份兒,從馬車上下來那一刻,她一路上打好的腹稿在碰到師父目光的一瞬間冰消瓦解,有責備,有擔心,也有失而復得的欣慰,在這樣的目光中,任何辯解都毫無意義。

    譯元不怕師父的責備,只怕她會傷心和難受。本應午飯時分回來完成功課的一個人直到月上西山才出現在家門口,這期間等待的每一秒鐘都變成了毒針,生生刺在師父的心上,想到這樣譯元的委屈與害怕都化作了自責,整個人縮成了小小的一個,頭幾乎埋進了胸口。看到譯元的樣子,拉瑪本來的氣惱也漸漸消散。聽到瑪姬和哈爾弗莉身份和整個事情的過程,她知道自己的徒弟其實是做了救人一命的好事。拉瑪其實已經確定譯元無事,甚至只要她想,就能夠查找到譯元身處何地,但是她不能出去找尋,因為她的動靜一旦超過小院,會引起不可控的後果,儘管如此自己守着空屋等待感覺仍十分揪心。


    譯元救人整個畫面來自於瑪姬的描述,可能有些許誇大成分,儘管譯元換了乾淨衣服,也清理了頭髮和臉,但是手上的新傷仍猙獰觸目,自然不難想像當時情形是何等危急,想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差點失去性命,拉瑪開始心疼了。同時有另外一件事情引起了她的注意:譯元的身上隱隱約約覆蓋了一層淡金色的光!在黑山森林生活的人基本上都有一些魔力在身,而拉瑪對魔力磁場的感應比別人更勝一籌,朝夕相處的身邊人有些微的變化是不可能忽略的。

    想當初拉瑪在森林邊緣撿到裝在柳條箱子的里的譯元時,她還是幾個月大的嬰兒,這十來年當中,拉瑪除了在生活上照顧譯元,讓她如小樹一般茁壯成長,還教她識字和做人的道理以及——魔法。沒錯,拉瑪是一名魔法師,在黑山森林的魔法界內級別甚高,聲名遠揚。在黑山森林這裏,魔力的高低決定身份的高低,並不取決於來自於哪一派或者是誰的徒弟。拉瑪是黑山森林最古老也最龐大的阿比亞魔法族系第三代族長阿格里帕的首席大弟子,她憑藉着自己的魔法天賦和後天刻苦努力取得了阿格里帕的認可,阿格里帕在魔法界正式宣佈了她大弟子的地位,相當於普通國家裏長公主的位置。只是她為人低調,也出於要保護譯元的原因,這才離群索居,自己帶着譯元住在這個山谷當中。當然拉瑪並非孤家寡人一個,除了那些來請教魔法的同行;或者名為請教實為偷師的宵小之徒;或者大張旗鼓來挑戰的不自量力之人之外,她還有一個好朋友,耶爾德利斯,譯元稱他為耶爾叔叔。

    耶爾德利斯本來是一個不起眼小魔法師,對魔法十分痴迷但限於天賦一直不得其門而入。聽聞拉瑪的大名,思前想後了好幾天,終於鼓足勇氣來到拉瑪的小院,但他不敢敲門,只能默默地守在外面。直到三天後拉瑪讓譯元請他進來,不只是客客氣氣招待了他,還傳授魔法方面的知識,解答了他的許多疑問,並且允許他盡情翻閱書庫里所有的書籍,耶爾德利斯感激且感動,從此成為拉瑪忠實的擁躉,因為之前他從未被別人如此尊重過。耶爾德利斯自此之後也在小院住了下來,他憑藉精湛的木工手藝給自己單獨修了個屋子,同時還給拉瑪師徒也重建了新屋,以示自己的感恩之情。平時耶爾德利斯除了請教拉瑪魔法方面問題和事情之外,幾乎都是和譯元玩兒在一起,他見多識廣,會給譯元做許多有趣的玩具,還和她講黑山森林之外的世界,大小兩個孩子的關係越來越好,耶爾德利斯也從耶爾先生變成了譯元口中的耶爾叔叔,而耶爾德利斯也非常寵愛這個小侄女,譯元如果犯了錯,他總是第一時間站出來護着她,在拉瑪面前為譯元求情。每次譯元想要去森林裏玩兒,耶爾德利斯都會陪着,拉瑪也會放心一些。

    在拉瑪的點拔下,耶爾德利斯的魔法日益精進,在魔法界漸始薄有聲名,前程遠大,許多魔法門派都投出了橄欖枝,出乎意料的是他最後卻選擇了自成一派,選擇魔法界相當冷僻的一個領域:成為一名驅魔人,而且不依託於任何門派。這讓他因為這個職業而平白添了許多的危險。

    為何極少有魔法師想要成為驅魔人呢?主要原因:門檻太高、過於危險。門檻高是因為除了學習並精通所有魔法師所必備的初、中、高階魔法界主流的法術之外,對一些比較冷門的甚至是違禁的黑魔法都要有所涉獵和掌握,為了有朝一日在面對未知邪魔時,首先保命,其次除魔。可是魔法典籍浩如煙海,若非相當勤奮和意志堅定之人,是不可能吃得了這份苦的。耶爾德利斯雖限於天賦,但他毅力非凡,做到這點自不必多說。

    成為邪魔或者邪靈的這些人,之前可能是修為相當的魔法師,也有可能是其他國家的普通人,因緣際會之下,突破了魂魄的界限,或者被邪氣入侵,成為沒有心智不受控制卻有相當法力的傀儡。黑山森林遍地法師,要消除這些傀儡還算容易,境內已基本絕跡。但是其他幾個國家都是普通民眾,除了近身肉搏之外,毫無法術可以施展,且宮廷內外對黑山森林的法師心存忌憚,國王不會為了老百姓放下身段去懇求法師,甚至還會否定魔法的存在,對外只稱有怪獸侵襲。有些地方剛開始還會派軍隊去鎮壓那些禍害村莊人畜的邪魔,毫無用處還傷亡慘重。時間一長國王與大臣都心生厭煩,退而守着自己的城堡,不再管城堡外百姓的死活,有些國王甚至私底下派人請法師來鎮守自己的城堡,自保為上。老百姓苦不堪言,只能實施自救,於是有許多人從陸路和海路來到黑山森林。森林有魔法結界,一般人輕易不得入內,但有好心的法師私底下告訴他們只用在外面燃燒月桂葉、檸檬草、薄荷的混合香料後快速離開,香料攜帶的信息自然會傳遞進去,魔法門派很快就派人前去驅魔。雖然被外界傳得十分不堪,但黑山森林的魔法門派還是很有一些拯救蒼生為已任的信念在身上的,有些法師也開始學習驅魔法術,但限於驅魔一支被冷落得實在太久,人數瘳瘳,新加入的又不能急於求成,僅有的幾個驅魔師只好以一當十,這其中耶爾德利斯的法術又遠超他人,能者多勞,故而這段時期以來,他都是在外面勞碌奔波。

    譯元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她的耶爾叔叔了,雖然拉瑪師父有淵博學識和高深魔法,但是為人清冷端淑,在日常生活中,實在算不得一個有趣和玩耍的好夥伴,時間一長,鬱郁之情大漲,跟着連飯量也減少。拉瑪見此狀,也知玩耍是小孩天性,不能整日裏只是做功課、學魔法,這才鬆口讓譯元出去放放風,但仍然立下不可過午的規矩,孰知這剛出去就弄到天黑才回來,還帶來個有騎士護衛的貴族大小姐,這就……大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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