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品:《生死雙魂紀

    青翠欲滴的樹木覆蓋了整個山脊,蜿蜒不斷,伸展到遠方。譯元抱着樹冠里最粗的那根樹枝穩穩坐在高處,極目遠眺,天與地接壤處閃着鑽石般的光澤。譯元想起拉瑪師父說過,極遠處是一片海,那是何物?她的小腦袋裏沒有一點概念,因為拉瑪師父從來不讓她去太遠的地方,整天價就在自家旁邊這片樹林子裏跑來奔去,若是去往稍遠些的山林師父都不允許。

    瞅一眼樹林的倒影,已近午時。糟糕!快到師父平時立下的時間規定!譯元無暇多想,迅速滑下樹幹,徑直往家的方向狂奔,她不怕師父會責罵,因為師父從來都不會講重話,只是一想起師父充滿失望的眼神,她打內心深處會非常難受,這比拿着鞭子抽打在身上還要痛十倍。

    正在穿越一片小樹林時,譯元眼角瞥到不遠處有一個白色的物體,似是在慢慢移動。好奇心大起,她停住了腳步,仔細看了看清楚:是一匹白色皮毛的小馬駒!十一、二歲的孩子正是對小動物興趣濃厚的時候,光澤的皮毛,呆萌的表情更加讓譯元挪不開眼神,兩隻腳不由自主地朝着小馬移動過去。

    一個毛篷篷的不明物體突然間從右邊沖了出來,看起來目標也是那匹馬,不曉得是平衡沒有掌握好亦或是太過急切,這團不明物體徑直衝到了譯元的懷裏,把譯元撞了個仰面朝天,結結實實摔倒在地上。

    譯元倒在地上兩眼望天,就在身體的疼痛感就要順着神經將要但還未傳來時,周圍的空間出現奇特的變化,瞬間看起來像跌入了水中,透明又朦朧,所有物體的運行皆放緩速度,比平時慢了十倍不止,無論是下落中的一片樹葉,還是飛翔中的鳥兒,它們在空中的動作軌跡在譯元的眼中變得非常之慢,連在空氣中留下的水紋一樣的漣漪都盡收眼底。來不及將這些奇特景象盡收眼底,一個異常龐大的身軀猛然撲了過來,當然在譯元的眼中,這具身軀就像是慢慢踱着步子過來似的,伴隨的是一股野獸身上的騷臭味,臭不可抑,譯元快要暈過去。

    此時,她覺得有一股極強的力量從心臟那裏涌了出來,在空氣中形成了一股有形的力量,這力量如同金色飄帶一般的浮在空中,金色雖然閃耀,但並不刺眼,它蘊含着非常溫暖和親切的感覺,以正常的速度接近了譯元,接着形態產生了變化,凝成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劍!這劍如此真實,充滿了靈性,輕輕觸碰着譯元的手,譯元轉手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劍柄,感覺整個劍身在微微地顫抖,與自己的心跳產生了相同的律動,一股力量通過劍身傳達到譯元的全身,她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沒有來得及看躺在自己身上那團毛篷篷的物體,就看到那具身軀正朝着她過來,雖然還有一小段距離,但一股壓迫感仍然讓她加快了心跳:那是一頭巨型的老虎!渾身黑色條紋快要將橘色的皮毛覆蓋殆盡,看起來充滿了邪惡的力量,通紅的雙眼裏充滿了殺戮與撕裂的欲望,拖着長長的口涎,帶着腥臭的味道,從未與猛獸如此近距離面對面,令譯元出了一身冷汗,不過感受到劍身傳來強大又柔和的力量,心裏稍安。巨虎一躍而起,雖慢但已足以讓一條性命喪於爪下,譯元還坐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揮劍刺出,令她欣喜的是自己的身體動起來還保持着正常的速度,以這種速度揮出的劍身剛好刺入了那個慢了十倍的身軀里的心臟。

    巨虎從半空中轟然倒地的那一刻,環繞着譯元的空間剎那間恢復了正常,她感覺到熱呼呼的血兜頭澆滿了全身,就聽到身上傳來了哭聲,那團不明物體動了起來,手腳並用地直起身體,坐在旁邊開始嚎啕。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譯元才看清楚這是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小姑娘,毛篷篷的是她茂密的頭髮!譯元也是個半大的孩子,雖不至於跟着一起哭,但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人,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心裏太過五味雜陳,似害怕,似恐懼,又似劫後餘生的慶幸,加上剛才那一刺已是生死關頭的用盡全力,現下力脫,又是後怕,她眼前一黑,又躺在地上,竟是昏了過去。

    「她渾身是血,到底哪裏受傷也看不出來,不如你們幫我把外面衣服脫下來,我好檢查。」

    「嘩,醫生,您看到我們抬着東西,有些不便……」

    「讓我來吧,我可以幫她。」

    「小姐,您剛剛恢復一點兒,還是多加小心,怪這些下人辦事不力,話太多……」

    譯元只覺眼皮有千鈞重,心裏清楚着,使勁但就是睜不開,只覺得一雙小而柔軟的手幫她解開外面套着罩裙的扣子,另一雙有力的手開始檢查身上是否有傷口。不一會兒,一塊熱毛巾輕輕地擦撫着她的臉,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又非常仔細把臉擦乾淨,譯元頓感清爽,力氣恢復了些許,慢慢睜開了眼睛。

    「小姐!她醒來了!」聲音大而刺耳。

    「噓,不要嚇到人家。」軟軟糯糯聲音在耳邊響起,如耳語般輕柔。


    映入眼帘的仍是一團毛篷篷的頭髮,看得出來剛剛擦拭過,頭髮下面是一張瓷娃娃般光滑的臉,一雙天藍色的眼睛,小巧又高挺的鼻子,紅潤的嘴唇,這個小美人正滿臉關心地看着譯元。

    支撐起上半身,譯元發現自己圍繞着一大幫人,好幾個女僕打扮的人正端着盆盆罐罐,兩個身穿黑色長袍的一男一女離床更近一些,看那個男的應該是醫生,他正在收拾一個小皮箱,裏面裝滿了各類器械和藥瓶。

    女的戴着眼鏡,頭上緊緊地挽了個髮髻,高高的衣領,從頭到尾遮得嚴嚴實實,透露着家庭老師的嚴謹與女管家的權威。看到譯元醒來,她連聲催促那些女僕去換新的水和毛巾,「哎呀,看看小姐忙了這半天,衣服又弄濕了,這就叫人……」

    「衣袖上這點水不算什麼,不用換了。」小美人聲音堅定,接着轉頭問譯元,滿臉驚喜:「你總算醒啦!太好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家庭醫生哈德利先生剛剛為你檢查過一遍,沒有發現有什麼明顯的傷口。」

    「謝謝你們。」譯元活動了胳膊和脖子,掀起毛毯站在地板上,腿腳也完好無損,剛想走動,整個房間晃動了一下,接着看到房間盡頭一個女僕掀開帘子讓另外一個女僕捧着一個水盆子進來,外面好像不是在城市,譯元慢慢走到門口,女僕立刻掀起帘子。譯元探頭一望,發現外面的確還是在森林,旁邊有許多人在搭帳篷、生火、打水,旁邊停着一隻龐大的車隊,一眼望不到首尾,而她正身處其中一輛。

    剛要下車,剛才那位黑袍女管家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請這位小姐先換身衣服,洗漱一下再出去。」譯元停住腳步,遲疑着點頭答應,女管家見狀立刻將所有人都請了出去,自己則從旁邊箱子裏找出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放在床上,恭恭敬敬地離開了馬車。

    換好衣服的譯元此時才稍微放鬆了些,不由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房間十分寬敞,所有牆壁都用上等的綢子遮了起來,靠近窗戶那裏掛了一幅繡帷,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大壁爐裏面的柴火燒得正旺,家具一應俱全。紅木直背高椅上放着羽絨的坐墊,腳踏上也放絲絨,剛才譯元躺過的床此刻已經換了一套新的絲綢床罩,四柱床上面有很大又精美的華蓋。除了雕刻花紋的柜子,還有一張胡桃木製的非常大的寫字枱,此外十來個巨大的皮製的箱子整整齊齊地碼在一邊,上面安着黃銅質地的鎖扣,窗戶里夕陽照射過來,鎖扣發出金燦燦的光。那光芒如此耀眼,感覺非常的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金色……夕陽……不好!

    明明記得中午自己正要回家的,怎麼恍惚間太陽都要下山了,想起師父,譯元的心好像被揪了一把。此刻,那個毛篷篷的妹子還在慢條斯理地說話:「我叫瑪姬,這是我的馬車,謝謝你剛才救了我。你不知道我看到那頭老虎時已經被嚇暈了,幸好有你保護着我,否則現在我也不能夠坐在這裏說話了。我今天帶着自家的騎士來森林裏狩獵,其實我根本不會打獵,就想到處看看。我當時也看到那匹小白馬,跑得太快撞倒了你,還好遇到了你,這才倖免於難。剛才我好擔心你被老虎傷到了,不過哈德利先生檢查了,沒有什麼問題。那頭老虎我看到了,好大一隻,我都不敢靠近去看……」

    「不用這麼客氣,能夠幫到你,這讓我也很榮幸。其實到現在我也沒有明白自己是怎麼弄死那頭老虎的……」

    「不不不!就是你一下刺死的,用了一把寶劍,我看得非常真切。現在我家的騎士們已經打開了老虎的肚子,他們想找到你殺死它的那把劍,不能讓你白白損失一把寶劍。」瑪姬認真地點點頭。

    譯元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瑪姬了,不過聽到她說到「寶劍」,心底突然間掀起了一股巨浪,那個奇蹟般的時刻清清楚楚地呈現在腦海中,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到底是怎麼殺死那頭老虎的?那把寶劍神奇的出現與消失,瑪姬家裏的騎士永遠不可能找到一把並不存在的寶劍的。念及於此,譯元有些慌亂。

    「我……我要回家了。要是太晚了,我……我怕師父生氣。」

    瑪姬點點頭,回頭叫了一聲「哈爾弗莉」,就看到剛才黑袍的女管家走了進來:「請小姐吩咐。」

    瑪姬開口說話時,十分客氣,但譯元仍然感受到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貴族風範:「請安排一隊人送譯元小姐回家。」隨即站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裙:「我也要去。」

    哈爾弗莉剛要張口勸說,但是看到瑪姬的表情,知道是無用的,於是回應了一聲就出去準備了。很快車子外面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是騎士們已經準備好了。瑪姬拉着譯元的手出了車門,外面已經站了一隊騎士,外加一輛小馬車,一個男人恭恭敬敬地請瑪姬和譯元下了大車,又扶着兩個女孩上了小馬車,裏面除了空間稍微小些之外,仍然十分舒適。騎士們上馬後,簇擁着小馬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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