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失蹤的事情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只是困擾了羅蘭短短几周時間。

    既然她選擇加入海皇殿，他們的盟友關係也自動解除。

    羅蘭沒有給她回信，只是默默的祝福曾經的盟友一切安好。

    他只是惋惜人類對海洋的探索和掌控要暫時停頓。

    科技太落後了。

    這個時代的半鐵甲艦在人類內部耀武揚威還行，要和海洋智慧生命叫板還差得遠。

    海洋或許本就該屬於海洋生命吧。

    這件事引起羅蘭內心震動的是另一句話。

    「魚登上陸地就不再是魚，人踏上星途之路也就不再是人了。」

    在此之前他很少有時間去思考這種哲學問題。

    人當然是人，就算再強大也是人。

    羅蘭始終保持着最樸素的觀點。

    但他必須面對一個世紀難題，索菲婭還是人類嗎？

    羅蘭逐漸意識到，索菲婭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或許還有人類的影子，但肯定不是正常人。

    他也曾不止一次思考過，她和普通人類的區別在哪？

    實力嗎？人類歷史上出現過實力遠超索菲婭的存在，比如諸神紀元的諸多神選者，其中也包括當時的索菲婭本人。

    但當時的強者並不像索菲婭這樣超然於世。

    高高在上的態度嗎？看不起普通人，將人民視作螻蟻的統治者在人類歷史長河中簡直不要太多。

    但他們也和索菲婭不同，他們都在努力證明自己和芸芸眾生不同，索菲婭和他們不同，她甚至從未想過居高臨下俯瞰眾生。

    白山之戰前後的索菲婭變化實在太大。

    現在的她既不是昔日的冰雪女皇，也不是凜冬女神候選者，而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無論多少次面對索菲婭，羅蘭都不怎麼想和她對視。

    她的雙眼深邃如淵，此刻正凝視着羅蘭。

    「找我有事？」

    見羅蘭不說話，索菲婭沒有客氣，直接詢問。

    「我想知道緹雅她們當年的事。」

    房間的空間流速明顯加快了幾分，溫度微微下降。

    但這次不是寒冰之氣，而是因為空氣流動帶起的清爽。

    很顯然，索菲婭和寒冰屬性切割的很徹底。

    「恭喜，看來你已經拋棄過去的枷鎖了。」羅蘭微笑着說道。

    空氣溫度恢復正常，索菲婭稍微慍怒的表情也逐漸恢復正常。

    「她的故事我這裏很多，你想知道什麼？」

    縱使索菲婭已經看淡了許多事，有些事終究還是放不下。

    「緹雅在與你實力相等的層次，能否揮出那一劍。」羅蘭沉聲問道。

    索菲婭沒有問哪一劍，她不屑的哼了一聲。

    「呸！」

    她用一個字做出最準確的回答。

    羅蘭點點頭，繼續問道：「如果一個凡人對你言語不敬，認為你和他一樣都是宇宙中的普通一員，你會殺了這個人嗎？」

    「啊？」

    索菲婭再次惜字如金。

    羅蘭點點頭，緩緩說道：「如果你前夫願意像對待大多數政治婚姻那樣對待你，你會殺了他嗎？好了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

    沒有等索菲婭回答，羅蘭就斬斷了這個話題。

    那時的索菲婭並沒有覺醒記憶，就是個普通貴族少女，嫁給帝國皇帝或許會失去很多，但也會得到許多。

    她大概不會反抗規則。

    羅蘭的問題讓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凝重，每個人總有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索菲婭也不例外。

    但她似乎並沒有生氣，只是在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

    「如果那個留里克蠢貨願意善待妻子，就算未來妻子覺醒記憶，做不成夫妻也不至於成為仇人。」

    羅蘭點頭表示理解。

    如果索菲婭說只要前夫對她好，就算她找回屬於神選者的記憶也會不離不棄就有點裝了。

    他們又不是自由戀愛，根本沒有感情基礎，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是政治聯姻的合伙人。

    如果伊凡四世遵守合伙人規則，索菲婭也不會破壞規則。但女神候選者和愚夫共同生活也不現實。

    和平分手是雙方都能體面的最佳選擇。

    可惜沒有如果，伊凡四世主動作死，索菲婭成全了他。

    她莫名的不想繼續這些話題，無論是緹雅還是伊凡四世，都是讓她血壓不穩的名字，然而羅蘭卻不依不饒的繼續說着：

    「這麼看來，緹雅無論是強者心態，成長潛力還是容人之量，都遠遠不如你。」

    「廢話。」索菲婭的心情好了許多。

    沒有人能拒絕拍馬屁，除非對方技巧太差或者地位太低，那就不是拍馬屁而是舔。

    雖然羅蘭問了幾個讓她血壓升高的問題，卻在最後得出讓她神清氣爽的結論。

    索菲婭＞緹雅。

    上次聽到有人這麼說，還是諸神紀元時。

    塵封許久的往事被喚醒，「四姐妹」中最年輕也最有潛力的凜冬，卻被三位姐姐在冬眠時拋下，成為登神之旅的棄兒。

    這件事她永遠無法釋懷。

    時隔無數歲月，還有人能看明白她對比緹雅的優勢。

    不愧是你啊，羅蘭。

    就在她思索着怎麼高冷而不失禮貌的回應時，羅蘭又說出讓她血壓重新升高的話。

    「但她們都登上了神域。」

    事實勝於雄辯，無論誰說索菲婭更優秀，她都是被剩下來的那個。

    好心情瞬間消失，索菲婭的表情有些僵硬。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場比賽中拼盡全力卻被豬隊友坑了，最終還要被無知觀眾各種嘲諷。

    更何況她不是被豬隊友坑了，而是直接賣了。

    「最終回歸日，我會和她們做了斷，在這之前，我會親手滅掉她們的神罰軍團，讓她們在無盡的恐懼中瑟瑟發抖。」

    「如果你這麼做，我們都得死。」羅蘭雙手一攤，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再出暴論。

    索菲婭眯起雙眼，凝視着羅蘭。

    星空般深邃的雙眸讓羅蘭只是看了一眼就主動避開。

    「理由？」

    羅蘭清了清嗓子，指尖點着桌子，輕聲問道：「明知登神在即，你卻還像往常一樣冬眠，你是白痴嗎？」

    索菲婭剛剛端起的茶杯出現了一絲裂痕。

    「當然不是，以彼時凜冬小姐的智慧，當然不會如此冒失。所以登神之日原本應該在你甦醒後很久，你結束沉眠正好可以用最好的狀態迎接登神之日可能出現的考驗，是嗎？」羅蘭飛快的補充着。

    「如果凜冬小姐能聽到你的認可，她會很高興。」

    索菲婭微笑着，掌心的茶杯裂痕若隱若現，甚至在修復。

    看到這一幕，羅蘭感到有些頭皮發麻。

    索菲婭和他之間的差距，似乎並沒有減少，甚至有可能在擴大。

    「這是什麼力量？」他輕聲呢喃着，倒也沒指望索菲婭會解釋，畢竟這是她的底牌，絕不會輕易示人。

    「平衡。」

    索菲婭淡定的說道：「第七紀元既是毀滅紀元，也是重生紀元。因為毀滅和重生本就是相輔相成。」

    「如果沒有虎豹狼熊吃掉牛羊，無限泛濫的牛羊會將整個草原啃的寸草不生，變成荒漠，最終牛羊也得死。」

    「虎豹狼熊看起來是牛羊的天敵，卻在客觀上保證牛羊族群延續。雖然這麼說很難理解，但你應該.」

    索菲婭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期待。

    羅蘭是當世賢者，如果他都不理解，凡俗世界中恐怕找不出能和她說話的人了。

    她甚至有些患得患失，生怕羅蘭說出和凡夫俗子們一樣的話。

    「生與死，是一種動態平衡。」

    「食物鏈的每一環都有其價值，其中包括我們看不到的微小生命。」

    羅蘭想了想，繼續解釋了微生物分解動植物屍體的過程。

    他甚至試圖用輪迴來向索菲婭解釋自然界巧妙形成的平衡，至於微生物怎麼解釋，他實在有些頭痛。

    人們很難認可看不見之物，人類也很難想像出完全沒見過的東西，所謂的想像和創新都是在認知基礎上的縫合。

    究竟該怎樣讓索菲婭相信空氣中有着無處不在的微小生物呢？

    最終還是得比喻。

    用國王和奴隸對比？不妥。用女神和凡人對比？似乎也不像。

    就在羅蘭的大腦開始思維風暴時，索菲婭的雙眸迸射出驚人神彩。她的聲音甚至有一絲顫動。

    「你，你也能看見它們？」

    羅蘭：「.」

    等等，真有人能肉眼看見微生物嗎，這都什麼怪物啊？

    如果索菲婭能夠理解羅蘭的講述，羅蘭願意尊稱她為天才老少女。但她是真的看到了微生物，這回輪到羅蘭懵逼了。

    位階五和位階四不過一步之遙，差距卻是恐怖如斯嗎？

    從羅蘭錯愕的神情中，索菲婭明白羅蘭並不能直接看到空氣中飄浮的微小生物，而是通過某種特殊觀測法看到。

    其實她也只能在完全爆發狀態下稍稍看清少數小傢伙，但也已經超越曾經的她。

    沉默許久後，羅蘭沒有詢問索菲婭怎麼做到的，索菲婭也沒有追問羅蘭通過什麼手段間接觀測。

    索菲婭生活的第二紀元是諸神紀元，最強大的力量是超凡之力，科技被超凡者力量壓制的喘不過氣，整個第二紀元都沒有大放異彩，索菲婭不知道這些東西也正常。

    等她再次甦醒，科技文明最發達的第五紀元也已經煙消雲散，她還是不知道這些曾經發達的科技，也不像羅蘭有過意外去地球留學的機會。

    索菲婭的記憶是斷檔的，卻也是連續的。

    甦醒前是諸神紀元的頂級超凡者，甦醒後是末世的頂級超凡者。

    好巧不巧的，兩個跨服聊天的傢伙居然神奇的聊到一起去了。

    索菲婭的眼神溫和了幾分，她很期待羅蘭接下來的論點，她相信羅蘭總能整出點出乎她意料的花樣。

    果然，羅蘭很快提出新暴論。

    「我有一個大膽猜測，那三位女神之所以能登神，正因為潛力不如你，心態不如你，境界不如你。」

    索菲婭：「.」

    她下意識的像要反駁，話到嘴邊卻戛然而止。

    有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神諭中的登神之日為何會提前，為什麼那三個各方面不如她的人卻登神成功。

    她們三個甚至不見得比海皇和魔皇強。

    如果登神的名額只有三個，索菲婭認為排序應該是凜冬＞魔皇＞海皇＞德米提斯（豐饒）≈芙蕾雅（自然）＞緹雅。

    然而最菜的三個上去了，較強的三個卻成了失敗者。

    如果只是其中一人如此，還可以用意外解釋，三人都是如此，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眯着雙眼，聲音清冷的沒有一絲感情。

    「你繼續說，我在聽。」

    「我們再做個大膽假設，如果登神不是飛黃騰達，而是陷阱呢？」

    羅蘭聲音平淡，卻說出讓索菲婭變色的話。

    索菲婭差點就想反駁，但還是忍住了。

    羅蘭對她沉穩的心態非常讚賞，繼續說道：「這並非沒有可能。神明不過是更強大的人類，他們不是聖人，沒有理由向弱者施捨。認為強者會幫助弱者，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景，並不是事實。」

    「神域強者放物質位面的人登上神域有什麼好處嗎？」

    索菲婭的呼吸有些急促，羅蘭的推測太過大膽，她完全沒想過這些。

    「如果他們有所圖謀，就會選擇潛力較差，心態較弱，容易控制的廢物而不是擁有強者心態的人。」

    索菲婭身體微微一震，雙眸閃過一絲寒芒。

    她隱隱覺得羅蘭的推斷距離真相很近。

    她了解當時的六個候選人。

    緹雅沒有半點強者之人，她只想攀附強者。德米提斯和芙蕾雅稍好些，但也沒有為變強可以堵上一切的勇氣。

    魔皇和海皇本質上和她是一類人，只是潛力稍遜。

    他們永遠相信自己，而不是將命運寄託於他人之手。他們三人若是登上神域，絕不會久居人下。

    「原來如此。」

    索菲婭沉思片刻，緩緩問道：「這和你之前說的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

    羅蘭緩緩說道：「根據我這些年閱覽的典籍和你描述過諸神紀元的考古發現，在第一紀元時代之前，忒伊亞位面也曾經有過輝煌的文明，但他們卻在末世浩劫中徹底毀滅。」

    「這是每個物質位面的命運，也是宇宙最基礎的運營法則，就像花草樹木枯榮一樣。」索菲婭淡淡的說着。

    羅蘭飛快的打斷道：「完全不一樣！根據你的描述，上一個時代的忒伊亞位面明顯比我們這個時代大。」

    「如果我猜的不錯，神罰軍團的真實目的不是為了毀滅我們，而是要測試整個位面強者的上限。」

    索菲婭的身體微微顫抖，她聽懂了羅蘭的話外音。

    神域的主宰者貪婪而吝惜，他們希望通過登神者從物質位面汲取能量，所以他們需要讓這些後來的神重回物質位面，毀滅一切，幫助重啟。

    但他們同樣不願付出太多，所以賜予緹雅這些人的力量不會太多，會根據位面強者的強度進行調整。

    當然會留有冗餘，但一定不會太多。

    索菲婭喃喃的說道：「我懂了，神罰戰爭時我表現的弱一些，不要超過你和希芙的風頭就好。」

    「不，你完全沒懂。」

    「我比你更懂緹雅她們！」索菲婭有些不服。

    然而羅蘭卻略帶嘲弄的揶揄道：「就算你懂她們，可你不懂演技。用力過猛的表演永遠是浮誇的，必須恰到好處。你要把握的度就是不要超過曾經的凜冬，你要努力展現出的是拼盡全力終於恢復原有實力。」

    索菲婭沉默許久，緩緩說道：「幸好我們是朋友，否則我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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