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羅蘭對萊科寧百般擔憂，甚至想派遣使者去艾狄娜那裏詢問近況時，這位前太陽報狗仔記者回來了。

    他帶回幾個驚人的消息。

    其中第一條讓羅蘭微微錯愕，但很快釋然。

    卡特琳娜被海皇殿帶走，但並非強迫，而是完全自願。

    萊科寧見到了卡特琳娜，她精神狀態良好，在海皇殿內看起來地位也不低。

    她對身份官職語焉不詳，只是委託萊科寧帶來一封親筆信。

    羅蘭打開信封，看到了卡特琳娜的解釋。

    海皇殿是海皇忠實的部下，他們的忠誠和實力冠絕海底，沒有人能拒絕他們，卡特琳娜也一樣。

    雙方達成秘密協議，卡特琳娜承諾放棄爭奪陸地，她在信的最後向羅蘭表達歉意。

    「屬於海洋的新時代即將拉開帷幕，而我是海的女兒。」

    在這句話之後，她還熱情邀請羅蘭在合適的時機去海皇殿做客。

    當然，這句話也有可能只是客氣一番，至少羅蘭現在沒這個打算。

    卡特琳娜信中的暗示意味已經很明白，她被海皇殿選中成為海皇的繼承者，未來海洋的統御者。

    這種誘惑的確超過在新大陸南部發展殖民地。

    上岸是為更好的明天，如果在海底就有，就沒必要執意上岸。

    羅蘭收起書信，笑着說道：「既然我的朋友有更好的選擇，我應該祝福她。」

    其實他內心多少還是有些失落。

    卡特琳娜身份特殊，是天目族人，並非原神海洋智慧族群，而是在神魔紀元時被迫下海。

    他們的下海時間甚至早於海魔人。

    這些下海族群都有相同的執念，重返陸地。

    這也是羅蘭看重卡特琳娜和艾狄娜，卻不想與其他海洋將軍合作的深層原因。

    天目族和海魔人是下海的人類，而其他海洋智慧生命都是海鮮。

    他們是羅蘭走向海洋的重要環節，然而這兩個盟友看起來都不太穩。

    如果沒有前任皇帝愛德華，他們大概和艾狄娜扯不上關係。但正因為有他存在，艾狄娜的孩子天然擁有蘇賽克斯皇室的宣稱權。

    假如希芙死亡，愛德華就可以冠冕堂皇的復位，他和艾狄娜的孩子也會成為新的皇儲。

    這會導致羅蘭的整體佈局徹底崩塌。

    所以希芙絕不能去海底，羅蘭也不能輕易去海底，畢竟他是希芙最大的軟肋。

    如果他被扣押綁架，艾狄娜以他要挾，讓希芙退位，她百分之百會立即放棄皇冠。

    想到這裏，羅蘭的欣慰之餘多了幾分感慨。

    人各有志，勉強不了，既然卡特琳娜沒事就好，只是對新大陸和海洋的佈局又要重新規劃。

    萊科寧帶回來的第二份情報更引起了羅蘭的深思。

    艾狄娜看起來又懷孕了。

    這說明海魔人與人類差距很小，甚至沒有產生生殖隔離。

    這也是讓羅蘭憂心忡忡的消息。

    下海的人類演化成天目族和海魔人等族群，他們的人數不算多，上岸後適應能力也參差不齊，但他們的智慧和實力不容小覷。

    他們的確有登陸的實力，卻長期蟄伏在海底，導致人類對海洋人類有着錯誤的刻板印象，認為他們已經習慣海洋生活，不想上岸。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萊科寧收集的數據顯示，至少有百分之七十年輕人對陸地充滿渴望，反倒是年齡較大的中老年對上岸興趣不大。

    羅蘭有些驚訝，從未見過陸地的年輕人居然如此嚮往？

    他微微錯愕，很快笑了起來。

    海底的年輕人固然沒見過陸地，但老人也沒有啊。年輕人充滿朝氣，想出去闖闖很正常。

    見過陸地的只有少數天目人和海魔人。他們中的貴族甚至在海濱擁有自己的住宅。

    沿海地區是他們登陸居住的主要地區。

    在濕潤的海濱地區，生活條件遠遠好於海底。

    他們有什麼理由不爭取登陸？然而他們卻忍住了。

    羅蘭曾經多次猜測，肯定有某種力量約束着他們。

    現在他知道了，是海皇，或者說是現在的海皇殿。

    海皇畢竟隕落太久，久到已經過去五個紀元。無論他當年實力多強，也不過是傳說。

    曾經強大的死人根本約束不了任何人，除非海皇殿能拿出讓所有人信服的超卓實力。

    羅蘭對這個從未露面的強大存在多了幾分好奇。

    深海巨魔的語言肯定和海皇殿有關，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否打算復活隕落多年的海皇。

    像海皇這種已經具備登神實力的超級強者，即便隕落，屍體也不會細菌和螻蟻分解。

    他們堅韌的屍體對這些微小生物來說比石頭還難啃。

    無論存放多久，海皇的屍體始終存在。

    只要海皇遺體在，海皇殿就有復活他的動力。

    萊科寧帶回來的信息非常寶貴，考慮到他是冒着巨大風險，羅蘭自然是給予配得上功績的獎勵。

    萊科寧離開後不久，光明神廷的使者又來了。

    他畢恭畢敬的傳達來自克莉絲汀的邀約。

    「今日，祈禱。」

    她的話總是如此簡練。

    羅蘭想到上次去祈禱還是大半個月前，這段時間他以擔心卡特琳娜出事為由沒去，結果萊科寧剛回來克莉絲汀的邀請就來了。

    去就去唄。

    反正就是坐那裏聽克莉絲汀好聽的聲音吟誦經文，也是種享受。

    克莉絲汀的歌唱水平只是稍遜於希芙和穆妮娜，但她的歌聲也有自己的特點，充滿神聖味道，令人心曠神怡。

    羅蘭興沖沖的前往聖泉所在地的光明神廷。

    這段時間弗拉基米爾帝國內部沒什麼大事，他就在瓦爾城等待消息。

    而光明神廷在瓦爾城有一座復甦的聖泉和僅次於聖城的大教堂，克莉絲汀最近也很喜歡在這邊傳播信仰，她和羅蘭就這麼成了鄰居。

    剛剛走進神廷，一名穿着主教服的年輕神職人員就迎了上來。

    羅蘭對他有些印象，上次就是這位叫馬丁的年輕人負責接待，充滿熱情的接待流程讓他看起來不像主教，倒像是商人。

    看着他的服飾，就知道升的很快。

    克莉絲汀倒是個實用主義者，她本人信仰虔誠，但她用人更重實效，從來不用只懂念經的廢物。

    想想也正常。

    念經再好能好過她本人嗎？

    羅蘭在年輕主教的引導下很快來到祈禱室。

    其實他來過這裏幾次，根本不用帶路，這只是馬丁主教表達重視的一種方式。

    看着他這坦坦蕩蕩的圓滑，羅蘭對他的未來很看好。

    他拍了拍年輕主教的肩膀，笑着說道：「好好干。」

    雖然沒有任何承諾，甚至大概率是句客套話，但年輕主教還是激動的全身顫抖。

    沒有人比他更懂克莉絲汀教宗。

    大部分時候，她總是固執的仿佛精煉奧鋼錠般無法撼動，只有羅蘭才能讓她改變想法。

    克莉絲汀能做所有信徒的主，而羅蘭能做她的主。

    羅蘭的含金量可見一斑。

    馬丁目送羅蘭進入祈禱室，唇角上揚的弧度卻根本壓不住。

    總有人造謠教宗是羅蘭大人的情人，這種謠言他壓根不信。

    他能看的出來，教宗和羅蘭的關係很特別，但他們對視時的眼神卻很乾淨，完全沒有男女之間的傾慕意味。

    既然沒有男女之間的愛情，羅蘭有的是女人，又怎會冒着得罪女神的風險招惹教宗？

    更何況，教宗大人心中只有對女神的信仰。

    身為堅定的支持教宗清白派成員，馬丁對這些無聊的黃謠不屑一顧。

    太陽報都沒報道，說明完全不存在嘛。

    當羅蘭走到祈禱室門口時，沉重的大門自動打開，張開雙臂做出歡迎的姿態。

    上次來時，大門自動打開還有些凝滯，這次絲滑多了。

    克莉絲汀的實力進步之快，的確超越很多人的理解。

    這就是神明存在的世界，信仰虔誠真的有用。

    羅蘭聳聳肩，步履沉穩走進祈禱室。

    無論信仰虔誠有多少好處，他大概都吃不到。

    克莉絲汀在向女神祈禱，而他只是來聽聽歌裝裝樣子。

    克莉絲汀微微回頭，示意羅蘭來她身邊。

    克莉絲汀正以一種奇特的姿勢盤着雙腿，掐着手印，口中念念有詞。

    雖然動作看起來不太協調，但卻有着一種令人安心的特殊魔力。

    羅蘭依言在她身邊坐下，有樣學樣的跟着克莉絲汀做同樣的動作。

    然而只是擺個pose就讓他難受的差點吐出來。

    沒道理的，他可是位階五超凡者的頂尖實力，身體強悍柔韌，什麼姿勢擺不出來？

    就這麼個奇異坐法加上手印就能讓他難受？

    看着羅蘭怪異的表情，克莉絲汀柔聲問道：「很難受？」

    「有一點，好吧，非常難受。」

    「這是懺悔錄記載的向神明敞開心扉贖罪的儀式，名為罪孽分離。」

    羅蘭一聽，心中直呼晦氣，就在他想要站起來時，愕然感覺到一股神秘力量在空間內氤氳，像溫柔的大手，阻止他站起來。

    他當然可以加力嘗試，但還是放棄了。

    他能感覺到，這股力量來自身邊的克莉絲汀。

    面對克莉絲汀的壓制，羅蘭選擇躺平。

    他輕聲揶揄道：「難受的時候，我喜歡聽歌。」

    克莉絲汀點點頭，清清嗓子開始吟唱。

    她的歌喉一如既往的婉轉動聽，然而今天唱的內容讓羅蘭更加不適。

    他能清晰的聽出每個發音，甚至音樂覺得熟悉，但就是聽不懂。

    這種玄妙的感覺讓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低頭，狠狠的吐了。

    好在他身子及時向前，穢物沒有濺到身上。

    他自嘲的笑了笑，「中午的牛排算是白吃了。」

    低頭看去，羅蘭的笑容卻凝固了。地上哪有什麼午餐牛排殘渣？有的只是灘黑乎乎的東西。

    看起來不像血，也不像食物殘渣，無法想像這種奇怪的東西從自己胃裏竄出來。

    「克莉絲汀，這是什麼情況？」

    「這是罪孽污穢。」克莉絲汀淡定的說道：

    「羅蘭，人活着總會沾染罪孽，罪孽越深，距離極樂神域就越遠。」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呼出，白色霧氣從口中飄出，仿佛神境。

    「你看，我的罪之污穢已經洗刷乾淨，我現在是無垢之人。」

    羅蘭很想說你殺過那麼多人，其中又有多少無辜者，這也能洗白嗎？

    「羅蘭，神的意志和你理解的不同，偉大神明做事只需要考慮諸界的運行規則，除此之外他們不用在意任何人，任何事。」

    克莉絲汀好聽的聲音說出讓羅蘭有些毛骨悚然的話。

    「羅蘭，當魚踏上陸地時它們就不再是魚了。你已經踏上超凡星途，還覺得自己是人類嗎？」

    「我覺得我是。」

    羅蘭選擇迴避這個話題，笑着揶揄道：「我依然可以讓人類女性為我懷孕，當然是人類。」

    克莉絲汀清澈的雙眸鎖定羅蘭，卻沒有生氣。

    羅蘭在迴避問題，但迴避也是一種態度。

    他的內心在動搖。

    克莉絲汀柔聲說道：「每周來一次，我幫你清除罪孽和污穢。」

    羅蘭果斷拒絕，「我不要，這種鬼儀式太痛苦了。」

    「我可以給你補償。」克莉絲汀猜到羅蘭會拒絕，柔聲說道。

    「你必須唱歌安慰我。」羅蘭知道克莉絲汀腦子很軸，如果不答應，她還會想新花樣，索性同意，但提前索取利息卻是必須的。

    總不能克莉絲汀說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吧，這麼懦，他還是克莉絲汀的共軛君臣嗎？

    見羅蘭同意，她鬆了口氣，微笑着向羅蘭伸出手。

    「這是？」羅蘭有些疑惑的問道。

    他內心對神棍沒有任何好感，但克莉絲汀是特例。

    然而她依然是神棍，總喜歡整這些讓人看不懂的儀式。

    「抓着我，我為你分擔罪孽。」

    羅蘭很想說不必如此，老子一人一做事一人扛，但看着克莉絲汀白潔如玉的雙手，他選擇認輸。

    如果不答應，她肯定又整么蛾子，不如從了。

    至少現在的儀式他還能接受。

    千萬別逼狂熱的信徒整極端的儀式。

    羅蘭伸手和她相握。

    就在雙手交織的瞬間，羅蘭的思維仿佛在溫水浴中的孩童，整個人都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保持特殊儀式的不適感也基本消失。

    不愧是伱，女神最虔誠的信徒。

    冗長的儀式，因為有克莉絲汀的存在，也不再煩躁。

    走出祈禱室時，天色已接近夜晚，看着日暮西山後僅存的晚霞，羅蘭停下腳步，欣賞火燒雲的美麗。

    雖然不懂克莉絲汀在做什麼，她也不解釋，但他堅信她不會害他。

    他加快腳步，向自己的豪宅走去。

    就在他走出神廷大門時，祈禱室內的克莉絲汀再也忍不住，張口噴出濃墨般粘稠的液體。

    看着這觸目驚心的一幕，克莉絲汀倒是沒慌，只是輕嘆一聲。

    「羅蘭，你的罪孽已被我汲取，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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