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你說將來我去做什麼比較好啊。」

    「職業？」

    「嗯。」

    「做你想做的。」

    「可我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

    「為啥。」

    「不知道，感覺做什麼都覺得沒意思。」

    「那是你見少了，多去接觸接觸，肯定能遇到你喜歡的。」

    「……」

    縣城很小，值得玩的就那麼幾處，陳然帶她們在這裏玩兒了一個星期，把該逛的地方都給逛了一遍。

    明天幾個小女生就要回去了，晚上陳然帶她們去吃了下這裏的特色烤魚。烤好的茄子黃瓜往烤魚之水裏一蘸，那叫一個香。

    吃完後陳然將她們送回酒店安頓，正要離開，若若突然跑出來，說要透一下氣，跟陳然去附近轉轉。

    兩人沿着熱鬧的市區街道一路走，兩邊是各種小商小販擺出來的攤位。

    冷串串，冰粉，涼糕，西米露，豆腐腦……

    還有家長帶着小孩，在城中的水池裏玩耍。

    陳然看着一個個五六歲的小屁孩，從白龍雕像底部爬到高處，足足有五六米高，絲毫不見他們害怕。

    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皮的要死。

    現在長大了反而知道爬了，去稍微高一點的地方，都會兩腿顫顫，什麼蹦極啊高空棧道啊絕對不去。

    「怎麼了，突然聊起這個。」

    陳然半天沒等來若若的回應，回頭一看，小姑娘臉上一臉愁緒。

    「沒什麼……」

    若若嘆了口氣，有些提不起精神來：「我爸想讓我以後學金融。」

    陳然腳步沒停，隨口道：「金融啊，挺好的，怎麼了，不喜歡？」

    「可我連金融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可以去了解，網店你都可以搞下來，沒理由這個不行。」

    「不想了解。」

    若若癟癟嘴。

    陳然看她的樣子，笑了笑：「知道嗎，你現在這個模樣，跟我以前特別想。」

    「啊？什麼模樣？」

    「以前我就覺得，我這輩子就呆在四川了，哪兒也不去。」

    「後來呢。」

    「一開始是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跑。到後來習慣了，回老家反而不適應。」

    陳然看着遠處的攤販，突然有點想吃涼糕了。

    他扭頭沖若若問了一句：「你要來一份不？」

    「算了。」

    若若搖了搖頭，小女孩對這些不太感興趣。

    陳然也不意外。

    他小時候也不喜歡吃這玩意兒，相比起糯唧唧的涼糕，他更喜歡吃清爽順口的冰粉。

    陳然點了份涼糕，找了個地方坐下。看若若在一旁坐着，他順便點了一大盆冷串串。

    若若本來已經吃飽了，不想吃的，但一看到紅彤彤的冷串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感覺自己又行了。

    看着若若在那裏吃着串，陳然突然笑了起來，笑的若若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

    「沒啥。」

    「快說。」

    「嗯，就是突然想起一個朋友。」

    「啊？」

    「那個朋友是外地的，跑到成都定居。他跟我抱怨說成都太危險了，本來吃飽了想出去散個步，減個肥，結果一圈逛下來吃的更多了，最後非但沒減下來，反而又重了幾斤。」

    若若聽到這話，「咯咯咯」的笑：「其他地方不都是這樣的嗎，我去玩的時候感覺各地吃的都很多啊。」

    「不一樣。」

    陳然舀着涼糕：「在那裏工作，和去那裏玩耍，不一樣；身上有錢，和身上沒錢，不一樣；自己一個人去，和跟朋友一起去，不一樣。這玩意兒就跟數學一樣，少了一個條件，最後得到的結果就完全不一樣。」

    若若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搖頭道：「不懂。」

    在別人面前小女孩還要裝一下，但在陳然面前沒必要。

    有時候信任就是來的這麼莫名其妙。

    「你現在會煩惱那些有的沒的，說到底還是選擇太多了。想像一下，要是你身無分文，還會考慮那麼多嗎？」

    陳然準備灌雞湯了，他以前開導那些年輕迷茫的打工人時，都這麼聊的。

    若若很努力，很努力的思考了一下，最後給出一個答案：「想像不出來……我就沒有沒錢過的時候。」

    陳然：「……」

    陳然又回憶起當初在大廠給員工打雞血，結果人家直接就來了句，我北京幾十套房子，不需要努力。

    「其實我挺羨慕你們的，你們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但我好像沒有。」

    「前陣子我爸找我聊天，說想把我送到國外學金融，金融不喜歡就去學管理。」

    「畢業以後就直接去他公司。」

    若若放下籤子，兩隻胳膊靠在桌上，深深的嘆了口氣。

    「那不挺好的嗎，很多人想要這待遇還沒有呢。」

    陳然拿了根串。

    「我感覺他不愛我，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喜不喜歡這個，從小到大他都只是按自己意願安排我的生活。」

    若若拿了根簽子，狠狠的插進桌子裏。

    「所以你就跑出來了？」

    陳然問道。

    若若沒說話。

    看樣子被陳然說中了。

    陳然嘆了口氣，難怪小姑娘一聲不吭的跑了出來，感情是跟家裏鬧矛盾了啊。

    這脾氣大概跟陳然四五歲時一樣的水平。

    不過那時的陳然沒她那麼大膽，只敢跑到樓上，然後等着家裏人出來找自己。

    結果在樓梯口等半天，根本就見不到半個人影。

    現在想想家裏人也是心大，要再過個七八年，這種事兒發到網上，不被一群身披袈裟的聖母給罵死。

    「你也夠聰明的，還知道拉幾個人來，不然轉手把你賣掉都沒人知道。」

    陳然吃完涼糕，抽了張紙擦擦嘴。

    「哎呀，叔你跟別人不一樣啦。這麼多年我見過的網友就你一個，其他人在網上約我出去我都不去。」

    若若吐了吐小舌頭。

    她挺喜歡這種動作，也不知道是覺得這種動作做起來可愛，還是單純的因為嘴皮子比較干。

    「那你說錯了，我本來還真打算把你給賣了，已經在找買家了。」

    陳然掏出煙，給自己點了支。深吸一口氣後，長長吐了口煙氣。

    「那你一定要給我賣個好價錢，像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賣個十萬八萬的不過分吧。」

    若若一臉嚴肅的說道。

    「那你在想屁吃，就你這樣，要熊沒熊，要屁股沒屁股，賣給別人說不定還得倒貼。」

    陳然一臉嫌棄。

    「哎呀呀，別鬧了，快跟我說怎麼辦，我現在煩死了，根本不想回去。」

    若若一臉不滿，忽然靈機一動，拉着陳然撒嬌道：「要不這樣，叔，我就跟你混吧，你提供我吃住，我網上幫你賣衣服。」

    「不要，拐賣未成年是犯法的，而且就你這食量，我怕是要虧本。」

    「不會不會，我吃的很少的，就一點。」

    「你看這桌子上的簽子，你自己信嗎？」

    陳然指了指桌上的簽子，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若若已經吃了二十來串了。

    「你也別想那麼複雜，你現在才幾歲啊，就想那麼遠的事情。這人吶，幾歲時是一個想法，十幾歲時是另一個想法，等到了三十多歲，又是其他想法。到時候不是你先改主意，就是你爸先改主意，別想那麼多。」

    陳然吐了口煙圈。

    「哎呀，你不懂我爸，他那個人很固執的，肯定不會改主意！」

    若若氣惱道。

    陳然笑了笑。

    固執？

    再固執又能比老頭子更固執？

    不過家長和孩子間的事情，確實是個老大難問題，外面看起來再美好的家庭，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小孩子的世界又比較簡單。

    平時煩惱的無非就是家庭，學業，還有感情問題。

    看上去好像很簡單，但處理不好對人生影響很大。

    陳然就不說了，一跑外地就是近十年。他有個朋友更狠，十四歲就跑北京，一直到快三十了，才被他姐從西安趕過去，提着耳朵拎了回去。

    若若這個年紀就已經知道往外跑了，再長大點，還不知要被哪個渣男給騙了過去。

    想了一會兒，陳然決定還是保守點：「他讓你學什麼，你就學，私底下再學點其他東西。等以後畢業了，能掙錢了，你就用你學的那些東西找家公司去上班，就不去他那裏。」

    「還能這樣？」

    若若瞪大了眼睛。

    「為什麼不可以？」

    陳然反問。

    小孩子嗎，都有點逆反心理，跟她講對錯，講道理，她基本上聽不進去。

    講這種她說不定還來勁。

    就跟你朋友找你聊天，說某某人不好時，你千萬不要跟她分析對錯，她找你聊天就不是來求對錯的。

    跟着她一起罵就行。

    時間一長，你就會發現你會多出一堆「朋友」。

    一個兩個傻乎乎的，特別好騙。

    「那學什麼能掙錢？」

    「學你感興趣的就行。」

    「這些我不懂誒，要不你幫我挑一個？」

    「只是賺錢的話，搞好網店就行，接下來是互聯網浪潮，這一塊弄懂了，未來十年不愁找不到工作。」

    「什麼是互聯網浪潮啊，互聯網不就是能上上網嗎？」

    「……」

    接下來，兩人一邊吃一邊聊起了互聯網方面的東西。

    以前若若對這些不感興趣的。

    她了解的那些東西都是陳然教的，她只是照着做，被動接收，從來沒去了解去分析過，也不感興趣。

    但現在她卻上了心。

    想到以後能逃離自己父親的「魔爪」，若若就感到興奮不已，小臉紅撲撲的，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

    陳然看着她興奮的樣子，嘆了口氣。

    也就是這年頭的人比較單純，他接觸到的富二代，大都不喜歡自己的「標籤」，總覺得「富二代」是個貶義詞，拼命的想要證明自己。

    再過幾年，但凡有點錢的，恨不得屁股翹到天上去。

    靠爹怎麼了。

    你想靠還沒得靠呢。

    陳然覺得這世界很魔幻，現在大家都排斥反感的東西，過幾年卻變成大家爭相追捧的東西；現在大家追捧喜愛的東西，過幾年又變成大家厭惡嫌棄的東西。

    談不上有什麼好與不好。

    只不過萬事萬物都在輪迴罷了。

    古人早就看透了這一點，甚至還寫了本《道德經》。

    所以陳然經常會想，古人沒很多人嘴裏說的那麼不堪，真要穿越回到過去，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一定能活過第一集。

    第二天一早，陳然將若若她們送上高鐵。

    臨行前，幾個小女孩跟他一一道別，大家都互相加了聯繫方式，還說以後一定要經常聯繫。

    看到陳然回家，老頭子連連追問他戰果，問他小姑娘們怎麼樣，有沒有看中的，最好給他看下照片。

    陳然隨口敷衍了幾句。

    最近老頭子有點飄。

    家裏沒負債了，房子也搞到了。陳然那邊學歷雖然沒解決，但也跟他說過，會去搞一個專升本，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而且他靠寫書掙了幾十萬，成了個能出書的作家，還提前拿到大公司的offer，完全解決了衣食問題。

    老頭子現在身上完全沒了壓力，成天抱着個保溫杯，看誰都笑呵呵的，連最不喜歡去的二爸家，都隔三差五的去一趟，沒事兒還專他的那群同事和老戰友們聯繫，時不時的陳然說一下，誰家的女兒多少歲，長得怎麼樣，考上了哪所大學，學的什麼專業。

    說完後自己又在那裏唉聲嘆氣。

    說這個不行，離家太遠，以後回來不方便；又說那個也有問題，學習不行，沒考上好學校，以後估計就業都是個問題。

    聽得陳然一陣無語。

    好傢夥。

    您老這是在選妃呢，還這的那的，就您現在這樣，跟您身上綁個氣球，都能直接飄天上去。

    晚飯的時候，老頭子突然來了句：「你張叔的女兒考了個一本，她直接填了川大，估計到時候會到成都去。」

    「哦，那挺不錯啊。」

    陳然一邊吃菜，一邊回了一句。

    雖然他的學習不行，但家裏其他幾個學習都還可以，這一代就出了有國防軍校啊，北郵啊，川大……

    就他一個專科。

    每次家族聚餐的時候都特別顯眼。

    「張叔你還記得不，小時候他還抱過你……」

    老頭子絮絮叨叨，陳然聽了半天，也沒想起他說的那個張叔是誰。

    不過這個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後一句。

    「你們兩都在成都，這是她號碼，沒事的時候約人家出去聚一聚。」

    老頭子從兜里掏出張紙條，放陳然面前。

    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