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妍眼眶有些紅腫地走出來。她自嘲地一笑，笑得有些慘澹。

    妍向雅望認錯，說自己太激動了。接着她慢慢走向一直在沉默的夏夜。

    雅望有些警惕地看着小妍，她怕小妍情緒不穩，做出傷害夏夜的舉動。

    「能讓我看看您的樣子嗎？」妍向夏夜說。

    夏夜明顯吃了一驚，她後退兩步，低聲拒絕。

    妍繼續接近，雅望也慢慢接近，注意着妍的動作。

    「以後，雅就要擺脫您照顧了。我可以有這個榮幸，可以認識您嗎？」

    夏夜想再後退，但是背部觸到了門柱，她頓了一下，妍走到了她身邊。

    「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您很多關於雅望的事情……」

    夏夜沒有回答。妍等待了半晌，她抬起手，像是要掀開她的兜帽。

    雅望再湊近一步，如果小妍要強行看夏夜的臉，她準備阻止小妍。

    「可以嗎？」妍耐心地問。

    妍的步步緊逼讓夏夜手足無措，最後這句話距離太近，讓夏夜恐懼。她顫抖了一下，然後猛然抬手，用力打開妍的手。妍意料之外，本能地躲開一步，結果沒有站穩，腳下一絆，身軀向旁邊傾斜下去。

    雅望趕緊扶住小妍。

    ……？

    雅望感覺到有人向她撲過來，回頭的同時本能地想要抽劍，接着她卻愣住了。向她衝過來的，是一臉盛怒的雲夕。

    「放開她！」

    雲夕抬手一拳打在雅望腰間，雅望愣着，沒有閃開。隨着悶響，雅望幾乎被打飛出去，她撞開了一張桌子之後撞到吧枱上。她捂着腰，嘗試站起，但是強烈的疼痛感延緩了她的動作，有些關鍵的骨骼出現了裂傷。

    「阿雲你……」妍也驚呆了。

    雲夕沒想到自己真的打中雅望，明顯愣了一下，但是怒氣又再度控制了他，他猛然轉向夏夜。「妍想看你的臉，沒聽到嗎？！」他又快又狠地抓住夏夜的帽子，向後下方用力一扯。

    夏夜來不及反應，雅望骨骼受損，也沒來得及阻止。夏夜的臉暴露在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妍看着夏夜，也又驚又怕，說不出話。

    糟糕！

    雅望看到夏夜甩開雲夕僵硬的手，捂着臉奪門而出，慌不擇路地快速逃離。

    雅望猛然站起，又忽然跪倒在地上。

    嗚……！那風……

    夏夜一離開，寒風立刻就回來了。好像比以前更加寒冷刺骨。

    楓！柳！雅望在心底大喊。她立刻感覺到影子變輕。

    千萬別跟丟了！拜託！！

    妍跑過去扶雅望，她憤然地瞪視着雲夕。

    雲夕知道這一拳同時傷害了雅妍兩個人。

    「對不起，雅姐，你為什麼不躲開？我……我不是……」

    當雅望看着雲夕時，她臉上的神色有些黯淡。

    「下次不要在我扶着小妍的時候打我。」

    我該怎麼做？擰一下你的手腕，讓盛怒的你跪在地上？那你會幹出些什麼傻事來？

    真是一團糟。

    夏夜，我……

    雅望骨骼上的傷勢很快就痊癒。她安慰小妍兩句，說自己會再回來，然後如風一般跑出酒館，沿着夏夜的腳印急速追蹤而去。

    跑了一小會兒，離開了傭兵們的視野之後，空中落下兩隻屍兀，抓住她的肩膀提着她飛了起來。

    」

    芳草城外。

    雅望看到月柳正遠遠地跟着夏夜，她踩着夏夜的影子滑行，楓落不在，應該在月柳的黑暗世界之中。

    夏夜已經跑得很疲倦，然而她就是甩不開不緊不慢的月柳。

    雅望落地。

    「別再纏着我了。」看到雅望，夏夜歇斯底里地說。她已經重新整理好兜帽，但是仍然捂着臉。

    「夏夜……」雅望輕聲呼喚她。

    「求你們放過我吧……雅望，你帶我進城，不過是要藉助我擺脫那個女孩而已。你留下我還有什麼目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月柳你也是一樣的，還有那個死亡領主，你們全部，都根本不需要我！我們只會彼此妨礙，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雅望一時語塞，她茫然無措，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別靠近我，別再跟着我了。」夏夜抱着自己，緩緩蹲下。

    「我沒想過利用你做那種事……」雅望終於說，「我真的……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同行罷了。」

    「我們根本不適合同行！」夏夜喊道，「死亡領主每次現身，我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力量就消失得一乾二淨！我連那些被燒傷的小動物都救不了！月柳跟着我，只不過和你的交易！我很害怕你身上的炎氣！雖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你身上確實有炎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你身邊，我就很疼。遇到熱氣的時候，我全身疼得要命！」

    「還有，我的臉……！」夏夜哽咽起來，「我的臉……」

    「臉不好看又怎麼了？我根本不介意！」雅望絕望地說，「我認識的人里，被戰爭和疾病毀掉了臉的人多得是啊！」

    夏夜慢慢抬頭。

    那曾經把雅望吸入其中的雙眸，裏面依然閃爍着光芒，然而現在那光芒里卻只有痛苦。

    她完全沒有聽出雅望話語裏的理解和安慰，她滿心被痛苦佔據，聽到的只是諷刺，感覺到的只有傷痛。

    「幫幫我，凝紗。」夏夜忽然用很低的聲音說道。

    夏夜的手中開始閃爍着白色的光芒，光芒越來越亮，在那光芒中心的那好像是……冰瓊晶？雪國之花？

    周圍的溫度陡降，雅望聞到了傳送魔法的味道。

    楓落從月柳的影子裏面走出。

    白色的人影漸漸出現在夏夜身邊。人影成形，是個白衣白髮的小女孩。看起來有點像是人類，但是這氣味……

    這是……雪女？怎麼可能？yh

    雪女這種生物，只生活在高原雪山或者大冰川的深處，極端避世，在人類世界極難看到。

    小雪女用她的小手拉住夏夜的手，她冷冷地看着雅望和月柳，開始施法。

    傳送術！

    攔下她！

    雅望向小雪女衝過去。

    」

    高處傳來破空之聲。雅望對這種聲音很熟悉，這是箭矢的聲音，箭上有魔力，方向……同時射向雅望和雙騎士。

    眼看黑白已經來不及躲閃，雅望回頭，如疾風一般躍起，把射向他們的箭迎空劈斷。

    雅望抬頭看着空中，猛然看到大片藍色的火焰盤踞在一起，繚繞的焰氣形成美麗的馬匹與戰車。在那上面承載着一名箭手，是個女性的精靈。

    這是月焰馬車，月之精靈的法術……車上的是個女遊俠，使用的，是某種魔法的弓弦……

    在雅望救下雙騎士的瞬間，夏夜已經被雪女的傳送法術帶走了。

    小雪女施展法術的速度，比雅望見過的絕大部分施法者都快得多。雅望並沒有見過這種傳送法術，可能是近期才研究成功的某種法術，可能是雪女特有的，也可能小雪女早有準備……雖然她只出現了很短的時間，雅望卻感覺她並不如看起來那麼弱小。

    雅望能看得到魔力線、也能感覺得到魔力的流向。她已經猜到了小雪女的目的地，那是東之雪國……雅望以前去過那裏，在幾個雪女國度里，東之雪國是距離芳草城最近的，但是距離也已經……

    帶有致命精準的箭再度向雙騎士飛去。雅望在兩人之間來回跳躍幾次，盡數將其擊落，周圍立刻陷入藍色的火海之中。

    月焰戰車之上，騎手透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很多人，在他們初次見識到雅望詭異的速度和移動方式的時候，都會像她這樣疑惑。

    這是風屬性帶來的特技，但是即使是深風屬性的人也很難練就這樣的絕技，不踩踏地面、在風中就可以借力移動，甚至能在風中改變方向和跳躍，即使以銳角轉變方向，也不損失速度。

    雅望趁她發愣，從腿上抽出飛刀，抬手一扔。快到不可辨識的利刃無聲無息地射向騎手。

    騎手本能地後仰、拉動韁繩，但是火焰馬車在她有反應之前就開始帶她爬升。飛刀偏離了目標，射入馬車底部的藍色烈焰之中，瞬間就被烈焰吞沒。騎手好像被雅望投擲武器的速度和精度嚇了一跳，月焰馬車一直爬升到高空，在騎手的周圍，月之烈焰升起、合攏，形成一面青藍色的防禦盾，好像天空中出現了第二輪明月。

    除了騎手本人之外，另有人協助她操縱馬車……雅望心想。

    ！！

    雅望的身體整個僵硬住了，在夏夜離開之後，那要命的寒風猛然來襲、連綿不斷。

    好冷……

    這是我的錯。我腦海里全都是我們註定相逢的宿命論，沒有把所有的事情跟她解釋清楚、沒有注意她的反應。害她以為我是在欺騙她、利用她。

    我嚇壞了她，並且還深深傷害了她，我必須補救……

    之前的夜晚，每當雅望凝視着夏夜時，內心的負面感情就像是退潮一樣逝去。

    而現在她的離去，讓無畏的雅望感到害怕。一想到夏夜要消失，再也不見，雅望就感覺到無比的恐懼，像是蝕骨的毒藥正在雅望內心深處慢慢發作。

    「炎氣」是嗎……我沒有多少火屬性，但是我知道你的感覺是怎麼來的……

    我的心臟和血液，會刺激周圍的火焰、火元素、魔法烈焰或者其它炎性之物，跟它們「呼應」。

    你的身體和你的面容之所以變成那樣，並不是因為疾病，而是某種炎性的毒，所以在我身邊就有可能會加倍發作……我早該想到……

    為什麼不告訴我？夏夜，為什麼你不把你所想的這些事情告訴我？為什麼不給我解決這些問題的機會……

    天空中的雙月、如夢似幻的流光、威風凜凜的精靈遊俠，都是如此美麗，但是在這樣美好的夜晚，雅望的心情卻糟糕透頂。

    寒風加重，雅望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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