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素昧平生遙相連

    一場回憶下來,天光已現,遠遠近近的宮殿在仙氣氤氳中現出輪廓。我踱到窗邊,就見不遠處裹着熊熊烈火的金烏正昂首挺胸以一種近乎靜止的速度勻速向西方飛去,渾身上下透出種欠踹的氣質。

    錦程仙官悄無聲息地立於寢殿門旁,「公子,觀夢大士攜友到訪,現已請到前廳奉茶。」

    「哦?」我看着金烏鳥,「怎麼來的,坐着金烏?」

    錦程仙官:「」

    自被觀夢帶到九重天上,我倆就有些不對付,相處久了,師徒情深一點兒沒見着,倒是越發相看兩厭,即便是長時間不見都沒有過一不小心的乍見之歡。

    譬如,

    「我想下去。」

    「此時不成。」

    「何時可成?」

    「天機不可泄漏。」

    「」

    再譬如,

    「師尊,你號『觀夢大士』,尊名是?」

    「我佛曰萬事皆『如夢幻泡影』,一個名而已,只如幻影,無甚可尊。」

    「如幻影亦該有。」

    「既是幻影,又何足道哉。」

    「寐生身為師尊親傳弟子,當知。」

    「咳,無夢」

    「無夢?哈哈哈,因己無夢遂喜觀他人之夢?師尊好雅興啊!」

    「」

    鑑於這種種緣故,自我獨立府邸以來,她一百年來看我一次,完美做到定時定量,這次只過了三十年便又巴巴地來了,還是攜友,真是新鮮得緊。

    剛到前廳門口,就見觀夢優雅地端着茶杯細細品鑑着,一襲白衫絕世出塵。鄰座的約莫就是她攜得友,是一個長相出眾的小仙女,單看舉止氣度,倒像是年輕很多的觀夢。

    我三步並作兩步跨進前廳,行禮道:「見過師尊,不曾想師尊還要加訪一次,招待得倉促簡陋,還望師尊恕罪。」

    觀夢笑得很寬容:「哪裏話,日後也還是簡陋一些,招待一杯清茶即可,每次都準備一大桌子酒肉,過後還得全倒掉,未免太過糟蹋,來,生兒,坐。」

    我緩緩在她對面坐下,心下暗自警惕,每次她這樣親昵地叫我,准沒好事兒,遙記得上次是為收服黑熊精,我被封了法力送到酷愛音樂卻五音不全的黑熊精那裏做了月余知音。

    觀夢卻沒了下文,只是閒閒地品茶,倒是小仙女抬頭瞅了我一眼。

    我喝口茶,饒有興趣地打量打量小仙女,「幾日不見,師尊這是給我添了個小師妹麼?模樣很不錯,倒像是師尊親生的。」

    小仙女好看地皺一下眉,放下茶杯淡淡地笑,「小仙素依一直隨師尊在驪山修行,少來天界,惠行仙君自是不識得小仙。」

    「驪山?師尊?」剛剛喝下去的那口茶仿佛火球般一路從喉嚨燙下去,燙得我目瞪口呆。


    「生兒不得無禮,這都怪為師沒有引見,師妹也莫要怪罪才好,」觀夢的幸災樂禍絲毫不掩飾,「生兒,這是驪山師伯的得意弟子,星月大士素依,你該叫聲師叔才是。」

    我訕訕道:「大士好修為,比我師尊看着年輕多了,師尊此次前來可是有事要吩咐?」

    「往事雖已逝去,卻並未完全逝去,更不能當成沒有發生過。」觀夢放下茶杯,嘆出這麼一句既不應時亦不應景還帶三分莫名其妙的話,讓人摸不着頭腦。

    我轉着茶杯無語凝噎,這話着實不好接。

    好在尷尬並未持續太久,觀夢便問道:「生兒你可知四大凶獸曾在天庭作亂之事?」

    「師尊說的可是五百多年前的那場動亂?據說天庭出動百萬天兵圍剿,結果還是讓他們給逃了,太子燕泰都被饕餮連皮帶肉地扯去一條胳膊,也算天庭戰史中血淚的一筆。」

    「那你可知,那四大凶獸為何能從圍剿中逃脫?」觀夢慈祥地望我。

    「許是天兵不濟的緣故?」我斟酌道。

    觀夢笑着搖搖頭,露出一個「你再猜」的鼓勵眼神。

    「那是天將不濟的緣故?」我再斟酌道。

    觀夢笑得有些僵,「不是。」

    「難道是天帝不濟?」

    觀夢咬牙切齒道:「能忘掉『不濟』這個事兒麼?沒有不濟,誰都濟!」

    「哦,」我想了想,再想不出還有什麼深層次的原因,隨口道:「莫非是有人相幫?」

    「不錯,」觀夢寬慰地一笑,「幫它們的是妖王第五子玄寧,號稱『五公子』,那五公子可謂是妖界第一奇才,只兩萬歲時,妖王就要全力施展才能與他勉強斗個旗鼓相當,難得的是長相風流俊俏,竟一點兒不像妖界的,想當年為師初見他時」

    我:「」

    素依:「」

    素依望住我,「自那五公子救了四大凶獸後便銷聲匿跡,而近期聽聞他又在人間出沒,仙君怎麼看?」

    我看着她滿臉故作的嚴肅,覺着還是剛剛的笑好看,「大約是救那四頭畜生時受了傷,現下養好了,自然也想出來溜達溜達,老悶在屋裏可不得悶壞了。」

    觀夢欣慰嘆道:「你能這般善解人意,這次你們下界,我便放心了。」

    「你們?誰們?」我疑惑道,從頭到尾想想,越發疑惑,「下界?」

    「不錯,正是要你與素依師妹一同去凡間查訪四大凶獸和五公子的下落,切記五公子之事要隱秘進行。」觀夢的語氣理所當然得很。

    「為何是我同去?」觀夢的重點放在「切記」之後,我的重點卻在「切記」之前。

    「此事由師尊同驪山師伯共同定下,論理該是我同素依師妹下去的,這不為師有徒弟嘛!」觀夢難得一見地語氣羞赧,臉上配合地現出一點點紅,神色卻如常。

    「我不去。」我想也不想,斷然拒絕。

    「師尊早料到你會如此說。」觀夢瞬間收回那一點紅,和藹地笑。

    「你們說讓我上來就上來,讓我下去就下去,憑什麼啊!」我挑釁地看她。

    「這句師尊也料到了。」觀夢笑得越發和藹。

    「他還料到什麼了?」我嘴角抽一下,真添堵。

    「五百年了,你的不解和憤懣也該有個了結,師尊說他可以為你解惑。」觀夢眼中有悲憫、有掙扎,一如當年確認我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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