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錯失

作品:《極夜裡的月光倒映在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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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堯和虞昱沿着邊界的弧線徒步許久,最終來到河流的下游。

    雖說河流被邊界阻隔了大半,但他們與鍾瀾尚且有一段距離,在黑夜中不足以發現彼此。

    「很疼嗎?」他們暫且安頓在河邊清洗着傷口,河水透心涼,但在清洗過後,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

    「沒有,可以承受。」

    白堯的斷手最終還是被虞昱發覺了,但虞昱竟出奇地沒有任何吃驚或害怕的反應,也沒有詢問過多有關這傷口如何而致,反而無比耐心,像呵護寵物一樣呵護着它。

    白堯抵不住虞昱再三要求,最終接受了她的幫忙,允許她幫他清理包紮傷口。

    他其實並不是抗拒這種被人見到落魄的羞赧,他只是

    已經不再習慣被人照顧了。

    虞昱把他的斷手小心地捧在手心裏,那個僅剩半截手掌和一個拇指的手,落在水中的那一刻,血紅瞬間瀰漫了整條河流。

    寒氣順着骨骼刺進白堯的身體,他固然疼,卻一直忍耐着。

    「不必為我擔心。你的腿」

    「沒事了。」虞昱靈活地動了動雙腿——雖然傷口還有些隱隱作痛,但至少皮外傷,比起白堯,完全算不了什麼。

    「別亂動了,傷口崩開就麻煩了。」

    虞昱乖乖蹲回白堯身邊,繼續幫他清洗傷口。

    「你為什麼一直救我,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不應該是其他人首先想要下手的目標嗎?」

    「因為我不是其他人。」

    白堯的這句話,不免讓虞昱有些茫然失措,只是她似乎誤解白堯的意思了。

    白堯望着河的對岸,皺了皺眉頭。

    或許是因為掌心的疼痛、對岸的異樣,抑或只是覺得自己身旁的這個女孩,問題太多。

    保護她,充其量算是自己尚有餘力。

    也許是因為她與自己的未婚妻有幾分神似,但更多的原因或許是,他尚且記得他給予童鑰的承諾。

    只要虞昱不出手,他絕對不會傷害她。

    「就在6區!」

    懷表裝置總算有了確切的影像,這讓方仕成和童鑰不禁心生欣喜。

    幾天下來,他們的物資都變得很緊缺,童鑰從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麼需要這個包裹。

    「順着山腳往6區走走,我們應該距離包裹不遠。」

    包裹最終落在鍾瀾身後的那片森林,但他們並不打算去爭。

    反而是白堯——沒有人比他更需要這個包裹了,無論是為了虞昱,還是他自己,這份焦急讓白堯的傷口愈發疼痛。

    他和虞昱費盡心力向着走進那片森林,但事與願違總是像指導世間萬物的真理。

    當他們好不容易趕到河對岸的森林時,包裹里的東西,已經沒有值得他們所用的了。

    「空歡喜。」白堯有些失落。

    「怎麼辦你的傷再過一天一定又要加重了。」虞昱試圖握住白堯的手,卻被他閃開。

    「回去吧,這個地方我待夠了。」白堯轉身落寞地離開,徑直向着河岸的方向走去,斷手依舊時不時有血落下,每一滴都好像落在虞昱心上。

    童鑰、方仕成與白堯幾乎一前一後離開與到來,再一次擦肩而過,最終背道而馳。

    他們拿走包裹中需要的東西之後去了5區平原,食物、藥物、武器這些物資足以解決他們僅剩幾天地一切需求。

    天色漸晚,6區河邊寧靜的假象之下,似乎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自從這天的補給送上島之後,鍾瀾便開始劇烈的咳嗽,無論喝多少水,也無法止息這一切。有幾次甚至咳出血。

    希德有些憂慮,但更憂慮的是鍾瀾自己。

    「顧朗,咳咳我感覺不太好」

    顧朗上前探測她的脈搏,快得嚇人,但他也不能明說她究竟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們最近一直吃的是一樣的東西,不可能是食物中毒。」顧朗思考着,「也許是緊張反應,雖然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這樣我去森林裏找些有鎮定成分的藥草。」

    「等等!咳咳!」鍾瀾拉住了他,「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咳咳照顧好希德」

    「姐姐?」希德難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不會有事的」

    鍾瀾緊緊握住希德的手,猛烈地搖着頭,「不、不咳咳我能感覺到」

    伴隨着一陣輕微的爆破聲,鍾瀾的表情僵住了。


    她像是一尊破敗的雕塑,轟然向希德倒去。

    「第8名,鍾瀾,死亡。」

    希德怔住了,臉上被染盡了自己至親的鮮血。

    他環抱着懷中的鐘瀾,沉重地呼吸着——這一切都好似不像是真的。

    他從沒想到面對這自己畢生所等待着重逢之人的死亡,自己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一滴淚也流不下。

    宣告聲響起時,白堯和虞昱還在6區森林中摸黑前行,正向着他們靠近。

    一群烏鴉突然飛向6區,仿佛在迎接它們的「禮物」,駭得他們不禁緊繃了精神。

    「鍾瀾死了誰能殺死她?」虞昱擔憂着捂住了嘴。

    白堯昂着頭,在這漆黑的森林中閉眼聆聽着一切,好像在等什麼,卻久久沒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不對勁。」

    「怎麼了?」虞昱問。

    「宣告只響了一次。」他冷靜地分析着,「能殺死鍾瀾的人,卻沒有殺死希德。」

    「難不成是希德殺的他?」虞昱問。

    每個不在場的人面對鍾瀾的死都難免心存懷疑,他們總以為,她即使不能奪冠,總不該這麼容易就死去。

    其中就包括正在5區平原休息的方仕成和童鑰。

    「一定又是白堯。」方仕成肯定極了,「你覺得鍾瀾會在哪兒?」

    「6區河岸。」童鑰答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方仕成收起包裹,「我們得過去,我想白堯也在那兒,你不是一直想見他嗎?」

    顧朗平靜了片刻,伸手在鍾瀾血肉模糊的後頸摸索着——他知道鍾瀾的猝死絕非偶然。

    「究竟是為什麼」希德依舊抱着鍾瀾的屍體,輕輕撫摸她冰冷的後背。

    顧朗最終從她的後頸中摸索出了幾塊沾滿血跡的金屬殘片,放在了手心中。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似乎有了些許頭緒。

    鍾瀾尚且死不瞑目,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人可憐。

    「是納米炸彈。」顧朗敲了敲自己的後頸,「與跟蹤器一起,被注射進了我們的身體。」

    他輕描淡寫着,將那些金屬殘片請放在草地上,擦乾淨手上的血——畢竟他從不是一個懼怕死亡的人。

    「也許這是皇家為了避免我們消極厭戰——最後的底牌。」他嘲諷一笑,「我說的沒錯吧,鍾瀾啊你做過最愚蠢的事情就是相信那些人。」

    「大家的命,早就都被掌握在斯蒂文森手裏了。」

    「不」希德卻使勁搖着頭,「姐姐告訴過我s區人不會傷害s區人。」

    「但你的好姐姐,不就殺了鍾涵嗎?」

    希德無法回答。

    「她的愚蠢害慘了她,她已經沒救了,至少你還有。」顧朗向希德投去一個眼神,希德卻有些不安地扭過臉去,心情尚且未從鍾瀾的死中平復。

    「我們做個交易吧?」顧朗瞥了一眼鍾瀾的衣服,「把兩顆假死藥給我,我保護你活到最後。」

    「兩顆?」希德皺了皺眉,有些動搖,「你在這裏,還有其他夥伴?」

    「沒錯。」

    希德苦笑一聲,「你教我不要輕信他人,現在卻想讓我相信你?我又如何知道這枚炸彈不是你的手腳。」

    「等等」顧朗抬起雙手,「就算不信任我,也沒必要這麼栽贓吧。」

    希德沒有回應,沉思片刻,從鍾瀾口袋中拿走了她的那顆藥,最後站起身。

    鍾瀾依舊「坐」在那兒,她的屍體已經開始僵硬了。

    「我不會答應這個交易的,我們就此別過吧。」說罷,他便消失在森林。

    顧朗並沒有阻止,只是站在那兒,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他都失去你了,居然還想要活着。」他對鍾瀾說,但現在,顯然是自說自話。

    「我要是他,早就自己死了。」

    若不是童鑰,也許他在dark side第一天就已經了無牽掛地死去了。

    童鑰像她的父親一樣,生來就是別人的啟明星。在她給的希望下,他才在這裏堅持到現在。

    他總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成為醫生之後,才慢慢發現這世上原來還有那麼多無論經歷多少艱難都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人。

    這一切於他而言,都太難理解了。

    但他依舊尊敬他們的選擇,就像童鑰的父親尊重他一樣。

    但他依舊想要知道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不能像他們一樣,為什麼只有自己活着的每一秒,都像踩在針尖上。

    為什麼到頭來,只有自己在與自己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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