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玉狐

作品:《蘇九傾

    燈紅酒綠的城市喧囂着*如故。

    深邃玄秘的夜幕上,嬌嬈的月此時褪去了嫵媚,一身清冽泠然的氣質似凝了桑田滄海的冰,散發着直沁骨髓的涼。

    像極了那個飛快穿行在一片繁華中的纖細身影。

    與周圍格格不入。

    東邊,往日蒙塵的城市角落現今多了生氣——更多的是殺機。一切只緣於這些生機主人身份的特殊,以及,他們相同的目的。

    不為他想,單單是一天前收到的那個消息,就足以吸引他們。

    當日,代號十一的那人接受了刺殺一名退休高官的任務。

    訓練有素的十一號若是想除去一個垂垂老矣的人,那當然再容易不過。他也是因為僱主開出的價錢高的離譜才接下任務。

    但他卻沒有想到,這「極簡單的任務」讓他從此一去不復返,那高官所暫居的簡陋旅社亦成了他的埋骨之地——變故出在他返回的途中。

    那日十一號刺殺成功,正欲離開之際,不知何處猛散出了一陣白光,劍般地射中了他的心臟。

    血濺當場。

    事後其他殺手發現,白光的來源竟是一塊玉。形似九尾的狐,神更似。

    做殺手的,頭腦自是聰敏,賭徒之心自是強烈。能讓堂堂十一號來不及反抗就在頃刻間斃命的東西,肯定不是凡品。不管它長什麼模樣,哪怕是有着羅剎的猙獰,他們也要了。

    沒繃住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其後果便是,數道身影齊齊撲向那隻玉狐,剛剛跳起,就被擊穿了腦袋。腦花與血液歡脫肆意的流,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利慾薰心下,哪裏會想得到,十一號都對付不了的東西,他們去了又能怎麼樣呢?

    消息瞞不住是肯定的,不過半天,舉世震驚。

    殺手界可沒有正人君子之輩的「憐憫」「同情」,他們關注的不是死了幾個人,而是那塊玉的強大威力。

    ——造就了現在的情況。

    夜色籠罩下,這片區域滲人的靜,恍若萬物死絕般生氣了無。

    唯有寒涼秋風捲起凋零花草,不作留戀地奔向遠方。

    誰人可知,波瀾無驚的表象下,潛藏着怎樣的四溢殺機?

    那撕破寧靜的女子,她知。

    黑色斗篷加身,再寬大也擋不住她身上起伏完美的弧度。修長筆直的雙腿半露未露,尖而白皙的下巴沒有被陰影遮蓋,隱隱可以看到她豐潤的唇,讓人浮想聯翩。

    她不對自己的行跡做任何掩飾,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那樣一步一步走來,散發出的壓迫感亦是令人心悸。

    暗中的殺手們皆是一顫,渾身上下汗毛倒豎,冷汗涔涔。

    哪裏蹦出來的變態女人……從未聽過有這號人物!

    「三秒離開……」

    他們愣神時,女子已走到了旅社前的一片空地上,冷冽的聲音從黑色斗篷下傳出,言簡意賅。

    話音落了,她嗓音染上了抹慵懶,吐出的字眼卻是足夠駭人:

    「可都想好。若是不走,就留下來吧。命,珍貴的很。」

    「畢竟有機會活動筋骨,我向來……是不拒絕的。」

    細聽下來,她的尾音居然還是淡笑着的。

    暗處有一個人幾乎快把眼睛瞪出來了。

    這個女子,這個聲音……

    他知道了!

    女子當然不知道他的震驚,只是自顧自的倒數着:

    「三,二……」

    「一」字還未脫口,他就迅速衝到了女子面前,朝着女子深行一禮。

    女子也不驚訝,瞅了兩眼便瞧出了他身份,眸間划過瞭然: 「眼力不錯。走吧,說了不攔你。」

    他如釋重負,飛也似的離開了。


    有幾個跟他有過幾面之緣的殺手也震驚了。

    要知道,剛才那人,可是二號!

    普天之下,能讓二號行如此大禮之人,唯有一號!

    當今世上「強大」的代名詞,黑白兩道只能仰望的至尊——

    九天閣下。

    孔蓋兮翠旌,登九天兮撫彗星。

    言高不可測。*

    於是,他們一顆心幾乎從喉嚨里蹦出來,趕緊沖女子一個大禮,得到首肯後便拼命逃走了。

    鬼才要跟這位搶東西啊!小命要緊!

    「三秒已到。」女子不帶一點溫度地笑道,「對不住了,諸位。」雖是道歉的話語,語氣中卻無半點慚愧之意,就好像她接下來做的事情是那麼應當,水到渠成地理直氣壯。

    其他殺手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懼意,一起掠出,攻向女子。

    也就是一剎那的事,女子不見了。

    那些人心中大驚,不見了?

    怎麼可能會有人的速度到了這種境界?

    忽然,他們背後一陣刺骨的寒意閃過,想轉身防禦,卻沒有機會了。

    他們的脖子上,一道血痕緩緩浮現。

    頭一歪,膝蓋重重磕到地面上發出「咚」地沉悶聲響,這些人筆直地跪在地上——

    死了。

    一擊,便已斃命。

    女子看也不看那些已逐漸冰冷的屍體。閒庭漫步至旅社內,她繞過地上生蛆腐朽的幾人,揮揮衣袖驅散空氣中的屍臭味,表情滿是嫌惡。

    撈起玉狐,隨手掏出一塊精緻的血紅玉佩丟下,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纖細的身影突然消失,再出現時,已經是數百米開外。

    寬大袖袍下皓腕冰冷,輕輕伸出,拇指與中指快速相貼又分離,一個清脆的響指,伴隨着身後從玉佩中噴薄而出的絢麗火花綻放,層層熱浪吞噬殆盡了今晚的一切。

    風起,吹落了她的斗篷,現出之前被遮蔽的驚世之容。

    她玉肌勝皓雪,弦眉微揚如淺黛。羽睫翻飛,其下是不似常人的金色雙瞳,波光流轉。

    皎然月華若水生花撒於她發尾,三千青絲流泄及腰,空靈冷冽。

    淡淡回眸,女子眺望着遠處的一片狼藉,仿佛高高在上的神靈俯瞰地上的螻蟻般無情冷漠。

    漸行漸遠。

    回到別墅,女子氣勢頓收,將自己扔到沙發上,心不在焉地拿出那塊玉開始把玩。

    極透亮無雜質,水頭十足,入手溫潤,模樣絕佳,無人工痕跡……倒是件好寶貝,得來足以消遣時光。

    不枉我出去一趟。

    女子慵慵懶懶,給它下了結論。

    不多時,睡意襲來。她恍惚間看到了玉狐的瞳孔變成了同她一樣的金色,不由稀奇地揉揉眉心睜開眼,卻看見了驚世駭俗的一幕——那玉狐的九條尾巴舒展開來,雙眼完全變成了金色!

    與此同時,從它身上傳來一股吸力。女子氣質瞬間變回凌厲,迅捷跳開,但卻無濟於事。

    渾身上下被坦克碾過一樣痛,她意識開始渙散。目力所及範圍皆是霧蒙蒙,一點東西都看不清。

    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在上升,但到底要到哪裏去,於她而言,儘是未知。

    耀眼的金光閃過,女子連同那頭九尾的玉狐,一起消失不見。

    而別墅外,燈紅酒綠的城市依然喧囂着*如故。

    ——————

    今天我朋友生日,二十太太生日快樂。

    另注,「孔蓋兮翠旌,登九天兮撫彗星」一句出自屈原《九歌.少司命》,「言高不可測」出自梅堯臣。

    順嘴一提,《離騷》真難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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