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鐵西興工街。

    一個穿着西裝的青年，從公交車上下來了。

    他面相有些青澀，但氣質成熟。

    他自然就是白鋒。

    之所以要錢，還要1000塊這麼多，白鋒身上的西裝佔了一部分。

    在未來穿着成衣西裝的，大概會被看成是賣保險的或者房產中介。

    但在當下，穿一身西裝，別管是成衣還是定製，大家都會不自覺的高看一眼。

    而白鋒更想要的就是西裝能給自己帶來的『成熟感』。

    出門前還點了老爸的兩根煙，熏了自己半天，都入味兒了。

    再偷一些髮油，給自己的頭髮弄的板正一些。

    本身白鋒長的就周正，這麼一番捯飭後，有賭神的感覺。

    要說是發哥還是黎明，大概還是偏後者。

    他這麼搞，不是為了耍帥，實在是不能讓對方當自己是個小孩兒，那樣他就忽悠不下去了。

    正如自己所預計的。

    三天時間裏，老戴做了不少事。

    畢竟是宣傳口的兄弟單位，當老戴找到彩電塔方面，人家很快就答應了。

    如果你們《青年報》能幫忙拉到廣告，那我們當然高興了。

    彩電塔，其管理單位是遼台的一個技術部門。

    這個塔從根本上來說，是為了收發信號的。

    而一些個相關的商業開發，比如旋轉餐廳，還有其他什麼的，這個技術部門自己也是摸着石頭過河。

    塔身廣告，說穿了就是在塔身上刷漆，這還有保護作用呢。

    要是再能賺幾十萬，這完全就是意外收穫。

    簡單的簽了個合同，就算是拿到了彩電塔廣告的代理權。

    也正如白鋒所想的，老戴根本不是談生意的料。

    白鋒並沒有掖着藏着，他很直接的就告訴了老戴目標客戶是誰。

    這當然也是必須的，白鋒需要老戴來幫他打一個前站。

    如果是一個廣告行業內的基層業務員，雖然很多公司給的頭銜叫『客戶經理』，但大家心裏清楚。

    當然，也不要小看業務員，雖然他們流動性比較大，可收入很高的。

    而業務員想要談成一個項目，他如果沒有很強的人脈關係，那就只能從目標客戶的基層開始。

    即，跟對方的企劃部門，往往是一個小企劃員先對接。

    之後，慢慢的一步一步來打通，從企劃打到銷售部門。

    一般來說，能最終拍板一個廣告案子的，是銷售部門的主管，級別上來講，不是副總裁，那就是總裁。

    當然，也有一些企業比較特殊，但絕大多數是這樣的。

    而到了這個階段，基層業務員應該去找自己的上級，直屬的總監，或者副總甚至總裁。

    有些案子會越談越大，金額要是過億了，那就是雙方大老闆出山，他們之間談。

    一個廣告業務，大概就是以上這個流程，而白鋒現在不能按照這個流程來走。

    他沒那麼多時間去浪費，而且，這個時代也沒後來那麼複雜。

    現在雪椛啤酒還是市啤酒廠，管銷售的就是供銷科。

    老戴一個報社主編，原本就跟廠子有廣告往來，自然很輕鬆的聯繫到供銷科科長嘍。

    如此，就等於是幫白鋒省了好多的打通關工作。

    但老戴犯了個大錯。

    這貨直接就跟人家科長報了價，30萬一年。

    白鋒知道此事，他都沒怎麼驚訝。

    老早就知道你老戴是啥人了，你就是一個文人，談生意啥也不是。

    30萬的心理目標價位，報價的時候應該至少報60萬呀！

    甚至報100萬都行。

    報高了才好，因為之後大家才好談，給對方折扣嘛。

    廣告行業內，高折扣這是公開的秘密，哪家都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人類歷史上最知名的一場拍賣，輪椅大競價，都看過吧。

    你喊的5000，我落的錘！

    心理價位30萬，若是談到50萬對方落錘了呢？

    當然了，老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成了白鋒的業務員。

    不過，既然白鋒早就有心理預期，他也不會噴老戴的。

    而且，很多業務員其實並不知道，公司給他們的價格底線，距離真正的底線還遠着呢。

    ……

    市啤酒廠，現在還沒有被某大央企收了。

    其實，東北有許多企業就這樣的改換了門庭。

    特別是里奧寧州，一直以選帝侯自居。

    自己的不就是國家的嘛。

    千萬不要懷疑這情懷，看看這街道的名字。

    這裏是興工街，還有好多條有『工』字的街，而把這些街道第一個字連起來就是。

    振、興、鐵、西，保、衛、祖、國。

    還有。

    熱、愛、祖、國，錦、繡、前、程。

    另外還有路，四條大路。

    建、立、功、勛。

    在以前，全國人民都覺得這是很光榮的，鐵西是全國人民的鐵西，好多城市都有以此為名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些，就仿佛回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白鋒眼下還是顧着自家的事兒吧。

    很快就找到了供銷科，然後說明了來意，也就進入了科長辦公室，與科長單獨談。

    「白鋒同志，你好呀。」

    「王科長，你好你好。」

    「哎呦，沒想到啊，白同志你竟然這麼年輕。」

    「咱們干廣告這行的都挺年輕的，王科長，我看你也才三十來歲，這麼年輕就執掌供銷科，前途無量啊。」

    「哈哈……白同志，我都四十多了。」

    「真的嗎？我都沒看出來。」

    王科長叫王金柱，他是個精明強幹的人物，四十多歲就管供銷科，這確實是少見的。

    不過，他也當然聽的出來，這個白鋒很會說話。

    雪椛啤酒這個牌子很響的，產品可以說供不應求，但廣告該打還是要打的。

    對啤酒企業來說，夏季絕對是最關鍵的季節。

    現在的東北不像未來那麼早入夏，厄爾尼諾現象還沒有呢，真正熱天在8月份。

    營銷攻勢，必須要在7月份準備好，等到8月一來，一股腦的打出去。

    東北這邊的啤酒企業可太多了，幾乎每一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啤酒廠。

    雪椛名頭是大，可強龍難壓地頭蛇。

    到時候肯定是一場激烈的混戰。

    白鋒一早就確定，供銷科絕對有一筆大錢，而他整個計劃就是為了這筆錢。

    「關於那個彩電塔的廣告……」王科長不墨跡，直接就談正題。

    白鋒也很乾脆，打開公文包，遞上了一摞紙。

    打印好的，花了不少錢呢，這就是他寫的提案。

    其實到了這裏，就算是ppt環節了。

    但，職場老鳥肯定都知道ppt的價值。

    就是沒多大價值，一筆交易的關鍵並不在這方面。

    可這玩意不能不做，就好像這次，他得把彩電塔附近的人口，建築物，主幹道、馬路等交通條件……甚至還有媒體報道這座塔的次數，還有電視台收視率，報紙發行量等等，都寫上。

    人口、建築物、發行量這些數據好辦，但有些數據實在是不好搞，那麼……

    編！

    其實，廣告業內很多公司的數據是編的，這也是沒轍，很多數據不編不行。

    就這次彩電塔塔身的廣告吧。

    以路人而言，想要看到上面刷的雪椛啤酒，是不是得抬頭？

    我們能知道路過的人流量大概多少，可誰tm能知道這些人裏面有多少會抬頭看的？

    這個概率怎麼可能是準的，而且這個塔還這麼高，距離越近想看到就得抬的越高，那多難受啊。

    但這個數據，必須得寫！

    這對廣告主是關鍵數據，不寫怎麼行。

    白鋒寫了！

    不過，白鋒在這個『抬頭概率』的數據後面是這麼寫的：

    本概率計算模型，來自全球最大廣告公司奧美關於戶外廣告牌調查報告。

    這招叫禍水東引。

    你要是覺得我的數據有問題，你就去找奧美吧。

    果然，王科長一邊看一邊點頭。

    但白鋒很清楚，能完成一次廣告業務的交易，最關鍵的是兩點。

    信任，價格。

    「白同志真是年輕才俊，這份資料寫的太好了，我想留下，好不好？」

    「當然沒有問題。」

    「好。」王科長不看那摞紙了，他看向了白鋒，「聽戴主編說，一年就要三十萬啊。」

    白鋒聽到這話，笑了。

    他知道已經來到了這筆生意的最關鍵時刻，王科長收了資料，這個舉動的潛台詞是：

    我們雪椛啤酒對這個彩電塔廣告，感興趣。

    對，這就是ppt的價值。

    現在，就是價格問題了。

    王科長的意思是：一年三十萬太貴，你得降價！

    可白鋒的回答，異常的驚人。

    「還有製作費用，也是三十萬。」

    好傢夥！不光沒降價，還整出個製作費來。

    王科長這臉上神色變了數變，最後還是擠出了笑容。

    「我跟戴主編是熟人，製作費當然是應該的，可這個價格……在電視台都可以打好久了。」

    已經差不多跟明說一樣了，這價格他們接受不了。

    白鋒卻笑了。

    「王科長，咱們把雪椛啤酒這幾個字給刷上去了，第二年這個錢不給了，彩電塔方面能把漆給鏟了嗎？」

    此話一出，王科長楞了一下，接着就大讚。

    「妙啊！」他不是傻瓜，他瞬間就聽懂了。

    三十萬不是一年，可以是兩年、三年或者四年五年！

    白鋒見王科長這個反應，知道穩了。

    可他心裏話了：這小損招，就是你們搞出來的。

    關於彩電塔的廣告，在原時空裏，任何一個沈城百姓都知道那上面刷的是雪椛啤酒.

    只是許多人不知道，啤酒廠白嫖了好幾年。

    白鋒也是後來成了廣告人才聽到的這個故事，當時一幫人喝酒吹牛逼，當做個笑談。

    之前在公交車看到光禿禿的彩電塔，他就立馬有了整個計劃。

    不過，這白嫖彩電塔，那也是啤酒廠得利，再有老戴那個傢伙，對縫都對不明白。

    所以，白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這個三十萬里賺錢。

    他盯上的是……

    王科長雖然很高興，可很快又說道：「白同志，咱們雪椛啤酒是四個大字，刷兩個面也就是八個字，三十萬刷八個字，這筆製作費太高了吧。」

    當然高，可若不是這麼高，我白鋒還看不上呢。

    「製作費確實不低，但如果這製作費不是三十萬，恐怕咱們之前討論的，就很難了。」

    白鋒這意思就是：沒有這個高價製作費，就沒辦法白嫖了。

    王科長自然不解，「這是為什麼？」

    白鋒嘿嘿一笑，他就等着王科長問這句話呢。

    白嫖這個彩電塔，還得我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