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綁架兔子

作品:《過雨

    溫槿是在一陣腳步聲中醒來的。

    頭還是暈得厲害。

    失去意識時,她眼前最後的畫面,是靳超毅拿着一塊濕乎乎的不知道沾了什麼水的布捂在了她的嘴上。

    雅文中學下午五點準時放學,方才她和往常一樣,背着書包打算在校門口找自己家的車。

    校門口接送學生的車不少,每次她都要找上一會兒。

    只是今天她還沒來得及找到車,就有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走過來拍了拍她肩膀:「溫槿,那邊有個叫靳桉的人找你,說你在他那裏落了個東西。」

    她一怔,下意識問:「靳桉?」

    男生點點頭,可能也有點疑惑:「嗯,他讓我過來喊你過去一下。」

    剛剛有個男人找上他,手指着正朝外走的溫槿,問他能不能幫忙叫一下那個女孩過來。

    溫槿作為雅文中學裏知名人物,彈得一手好鋼琴,他自然是認得的。

    「你是找溫槿嗎?」他對着那個男人問。

    那個男人先是頓了下,隨即面露喜色:「啊對,對!我找溫槿,麻煩你幫我喊她過來一下,你說我叫靳桉,她在我這裏落了個東西。」

    於是男生就過來叫人了。

    明明才在醫院威脅了她別再多管閒事,怎麼突然又到校門口來找她。

    雖然心裏這麼想着,溫槿還是開口問:「他在哪裏啊?」

    「就那邊。」

    男生抬手,指了個方向。

    上周那個位置被有位老師停車時不小心撞到了,現在架着路障和隔離牆,正在施工,僅留了條僅限一人通過的小道。

    雖然少年平時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態度,但溫槿始終覺得他算不上什麼壞人,加上現在還是大白天,校門口人來人往,她也就不疑有他,朝那個方向走過去了。

    沒成想在小道上等着她的不是靳桉,而是上次在醫院見過一次面的靳桉的父親。

    看見靳超毅的剎那,她就反應出來不對勁,然後轉身就想跑。

    只不過到底還是沒跑過一個成年男人,靳超毅追上來扯住她的手臂,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再睜眼,她就到了這裏。

    溫槿試着動了動,然後她心下一涼。

    她的手和腳都被綁上了,打的死結,粗糙劣質的麻繩把她的手腕勒破了點皮,正小針扎着似的泛着痛。

    書包手機什麼的都不在身邊,應該也是被拿走了。

    她正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裏。

    小屋的門敞着條縫,有光透進來,順着那條縫,她看到了點外面的家具,然後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哪裏。

    她在城中村。

    這裏是二號胡同口,上次她站在門外看見了屋裏的部分家具,現在認了出來。

    心跳在昏暗的小屋內愈發劇烈,咚咚咚,擂鼓似的。

    溫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忽然想到,若是在以往自己遇到這種事情,恐怕已經慌得不行了。

    在經歷了城中村裏的幾件事情後,她的膽子竟然也變大了些。

    是靳超毅把自己綁到了這個地方。

    她想起在朱炎還有靳奶奶口中知道的,靳超毅常年酗酒、賭博、偷錢,所以這次他把她綁過來應該就是為了錢。

    只要老老實實把錢給他,靳超毅應該不會——

    門打開了。

    一瞬間透進來的光亮讓溫槿下意識閉上了眼。

    「醒了?」

    靳超毅的聲音在她耳邊陰惻惻地響起。

    男人聲音嘶啞,有種市井人專屬的尖酸刻薄感。

    溫槿也沒打算繼續裝暈,她睜開眼,強裝鎮定:「你要是想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

    靳超毅肥胖的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

    他沒理她的話,而是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二手的老手機漏音嚴重,溫槿竭力控制着身體的顫抖,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有沒有可能逃出去的機會,一邊聽着他聊天的內容。

    「餵?」

    電話里響起來的男聲,有點熟悉,但她一時沒想起來。

    「人我可給你帶到了。」靳超毅舔了舔嘴唇,眼底划過道暗光,「放心,沒人看見,他們學校門口我早蹲熟了。」

    溫槿原本平靜下去的心跳又加快起來。

    聽靳超毅話的意思,他好像不是為了她的錢。

    那還能是為了什麼?

    她屏住呼吸,仔細聽二手手機漏出來的對話聲音。

    靳超毅繼續開口,語氣裏帶着討好意味,「人我都給你帶過來了,那你看我欠你這點錢」

    電話那頭再說了什麼,溫槿沒聽清。

    下一秒,門口響起了人聲。

    「行啊,靳超毅,還真讓你給抓過來了。」

    這次溫槿聽清了。

    也聽出來了人是誰——

    幾周前,她躲在城中村倉庫的破洞沙發後面才聽過的,那個帶着人來勢洶洶找靳桉的瘸腿男人的聲音。

    地板上人影乍現,只見瘸腿帶着兩個人出現在了屋門口。

    興許是上次帶着人去找靳桉結果反被三隻金邊串串嚇走的緣故,他人更瘦了些,原本就身形瘦削,現在一看,像是陰暗裏滋生的瘦長骷髏一樣。

    溫槿望着這張熟悉的臉,回想起那天混亂的場景,她的臉色慢慢變白。

    這人說是和靳桉有過節,但他為什麼又和靳超毅認識,靳超毅又為什麼把她帶到了這裏來

    她現在腦子裏一片漿糊,全身上下都被沒由來的恐懼與未知所籠罩。

    瘸腿一邊走進來一邊慢悠悠道:「真能治到那小子?」

    他問的是一旁的靳超毅。

    在被靳超毅綁過來的途中,溫槿身上深咖色的外套皺了些,百褶裙的下擺也有些翻折,但也不難看出她胸前的外套校徽標識是雅文中學。

    天氣轉涼,她腿上還穿着白色的長筒襪,腳下踩着雙瑪麗珍小皮鞋,標準的貴族高中富家小姐的模樣。

    怎麼看,也很難和城中村出生,暴戾又冷血的少年有干係。

    靳超毅搓搓手:「放心吧哥,我從沒見過那小子身邊出現什么女生,肯定沒問題!」

    「行。」瘸腿哼哼笑了下,「上次賭場裏你欠的那十萬塊錢,不用還了。」

    「謝謝哥!」靳超毅面露貪婪,得寸進尺,「那以後我再來你的場子」

    瘸腿擺擺手:「隨時來。」

    他說完,終於把目光投了過來。

    溫槿強裝着鎮定,抬頭和他對視。

    「小妮子。」

    瘸腿盯着她,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發黃不齊的牙齒。

    「你說,靳桉要是知道你在我們手上,會不會趕過來?」

    -

    麵包車搖搖晃晃,左右的車窗都拉上了帘子,不知道要去的終點是哪裏。


    外面的聲音也從最開始的喧鬧變得寂靜,像是漸漸駛離了市區。

    溫槿在後排,她一左一右都坐着人,頭上還被套了個遮住視線的東西,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慶幸這幾個人都沒對她動其它的歪心思,只是從二號胡同口把她架上了麵包車,並警告了她別想着逃跑。

    不是說這些人並不想和她算賬,而是在他們眼底——

    現在有比欺負她更令人興奮的事情。

    瘸腿坐在副駕駛,正暢快同車上人聊着天,語氣里說不出來的亢奮與激動。

    溫槿正試圖從他們的言語中拼湊出來真相。

    「哥,靳桉真能來?」坐在她旁邊的男子說話了。

    瘸腿哼笑一聲:「不是都說了麼,只要肯給錢,那小子什麼都願意干。」

    他似乎是在副駕駛位置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我早就讓人傳了消息出去,那小子想賺錢就得過來,到時候過來後發現他女朋友在我們手裏,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那咱們為什麼不現在就告訴他這女生在咱們手裏?」

    「蠢貨啊你!」瘸腿轉過來給出聲問的小弟腦袋猛拍了下,「他現在知道了,等會報警或者帶着人過來怎麼辦?!」

    溫槿靜靜聽着,她指甲微微陷進掌心,試圖用痛感讓自己保持鎮靜。

    只要給錢,什麼都願意干。

    所以靳桉一直是在靠做這些來賺錢嗎?

    想必他身上的那些傷也是這樣來的吧。

    溫槿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所以他們便利用了靳超毅好賭這一點,讓靳超毅欠錢幫他們的忙,找出能要挾靳桉的把柄。

    而靳超毅想到的辦法,就是綁架她自己。

    大抵就是在上次她去城中村找身份證,還有醫院幫助靳奶奶的事情,讓靳超毅注意到了她,誤以為她和靳桉是那種關係。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知子莫若父?」

    「他靳超毅是個死賭鬼投胎,兒子想來也就是和他差不多爛在城中村的命嘛!」

    「可別,要爛不也得爛在咱們手下?」

    車上笑作一團。

    這笑聲中突然插進來一道略有點顫抖的女聲:「我不是靳桉的女朋友」

    溫槿想起幾次見面時,少年流露出來的生人勿近的氣息,還有在醫院裏告訴她別多管閒事的樣子,心下微微絕望起來。

    就算靳桉來了以後,也不會幫她吧。

    那最終她的下場會是什麼,溫槿不敢想。

    「你不是?」瘸腿反問她。

    溫槿下意識想點點頭,緊跟着瘸腿音量提高:「你少給老子放屁!我可從來沒見過那小子身邊待過什么女生!」

    溫槿嚇得一抖。

    她左右的人都跟着開口。

    「上次姓靳的在倉庫那樣護着你,當我們瞎的?」

    「我堂哥的二姑媽的鄰居的女兒,就是城中村裏邊職校的,有次去找靳桉表白,你猜怎麼着?他媽的直接是哭着回來的,那小子什麼時候給過女生好臉色?」

    「但我真的不是——」

    她想說,靳桉是不會幫她的。

    她到現在,其實統共也只和少年見過三次面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司機踩剎車,麵包車停了下來。

    溫槿感覺到自己右側的車門打開了。

    她不知道這是在哪裏,自己會被帶到何處。

    溫槿心慢慢沉了下去。

    「你究竟是不是那小子女朋友,等會就能知道了。」

    瘸腿冷哼一聲,盯着她,沖身邊兩個男子招手。

    「把她帶下去。」

    -

    像是走進了一個很大的工廠內。

    場地很空曠,溫槿能聽見他們一群人腳踩在水泥地上行走的踏踏回聲。

    她還能感覺到時不時有東西擦着她的鞋子跑過去。

    溫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簡直想原地尖叫。

    她聽說城郊有不少廢棄的加工廠,常年荒蕪,現在看來倒是有一點像。

    等走到某個位置,身後的人把她的手綁在了一根柱子上,然後離開了。

    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她頭上的黑色罩子也沒有摘下。

    不知道是他們都走了,還是有人守在自己身旁,但是沒有出聲。

    溫槿坐在地上,試着動了動,她的手腳都有點麻了。

    現在是幾點也不清楚。

    今天周三,本該是她結束在學校的課程,回到家裏練琴的時候,司機叔叔在校門口沒有接到她,一定會給覃珠或者溫雋凡打電話,他們現在應該知道自己失蹤了這件事。

    他們會不會以為,自己是還在賭氣,所以不去學鋼琴呢。

    想起昨日在飯桌上的爭吵,溫槿抿了抿唇。

    有那麼一瞬間自暴自棄的念頭從心中划過,她甚至想就這麼被瘸腿一群人綁走也不錯。

    不過這個念頭馬上就被逐漸擴大的恐懼所覆蓋。

    這就是一場針對靳桉的陰謀,而她只是被用來要挾靳桉的籌碼。

    他們想要靳桉做什麼,靳桉會不會選擇救她,她通通都不知道。

    甚至,靳桉究竟會不會來都是個未知數。

    溫槿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聽見了點聲音。

    腳步聲響起,她猛顫了一下睫毛。

    是瘸腿又帶着人回來了嗎,還是誰?

    是不是他們知道靳桉不會來了,所以打算將她殺人滅口

    腳步聲逐漸臨近。

    緊繃了一路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潰散。

    溫槿能聽到自己的語氣裏帶着些許的哭腔,忐忑又不安:「就算靳桉沒來你們能不能放過我,我保證不會和別人說」

    她的頭罩突然被摘了下來。

    一瞬間的光亮刺得溫槿閉上了眼,隨即她在鼻端聞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後,又戰戰兢兢地睜眼抬眸望去。

    瘸腿帶着人,正站在後面笑得一臉得意。

    「怎麼樣姓靳的,這是不是你那小女友?只要今天你答應比劃比劃,老子就讓你把她帶走。」

    加工廠的倉頂有個大洞,青天白日的光明晃晃的照進來,落在來人的身上,給他的頭髮、肩背,乃至周身輪廓都渡上了層白光。

    少年身形頎長,寬肩窄腰,手裏正拿着剛剛摘下來的她的頭罩。

    自下而上望去,能瞧見少年深而狹長的眼窩,以及眼瞼下淡淡的青色陰翳。

    靳桉俯視着她,神色漠然,似是不認識。

    溫槿凝固在原地。

    像是不敢相信靳桉真的出現在了這裏。

    片刻,靳桉盯着她,扯唇,短促笑了笑,只不過那笑意不達眼底。

    他聲音帶着點啞:「哪逮來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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