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作品:《吾家艷妾

    品筆閣 www.pinbige.com,最快更新吾家艷妾最新章節!

    除夕大日,雪停院靜,冷陽初霽。

    蒹葭閣內,窗格門戶一齊摘下,房廊內外、兩邊遊廊罩棚,全掛彩穗宮燈。

    紅拂捧着小洋漆茶盤,打了紅猩氈子,進大屋,穿過甬道,閃過屏風,進套間暖閣。暖閣內,燒着鎏金琺瑯大火盆,地下鋪滿紅氈,李嬤嬤正坐在下首雕漆椅上打絡子。

    炕上,鋪着新猩紅氈,搭黑狐皮袱子。一隻白玉足從裏頭伸出來,腳趾貝殼般圓潤,巴掌大小,襯着珍珠暖色,微微蜷縮,小巧軟嫩。

    玉足緩動,青絲鋪散,女子慢吞吞的翻身,將那黑狐皮袱子給蹬開了,露出一具姣花軟玉般的纖細身子。

    薰香裊裊,熱浪涌涌。蘇芩上身一件蜜合色緞面小衣,下身一條綠綢小褲,貼着肌膚,露出一截纖細腳踝,嵌在新猩紅氈上,紅華曼理,風嬌水媚,直襯得那紅氈都黯然失色。

    她緊閉着眼眸,露出半張臉,壓在玉色夾紗枕上,膚色瓷白,面帶桃花,鴉羽色睫毛搭攏下來,在眼底落下一層疊影。

    這是個極美的姑娘,單只看着,便讓人不自覺想知道,當那雙眼睜開時,該是何等丰姿瀲灩。

    紅拂放下茶盤,上前將黑狐皮袱子推開,重鋪上錦繡被褥。

    昨日裏剛剛曬洗好的被褥,薰香撲鼻,鬆軟適宜。蘇芩滿意的蹭了蹭,摟着懷裏的蘇蒲,睡得更沉。

    「都及笄了,還這麼愛蹬被子。」李嬤嬤動了動搭在大銅腳爐上的腳,壓着聲音說話。「大的蹬被,把小的都給帶壞了。」

    蘇蒲從蘇芩鼓囊胸前艱難的抬頭,露出一張睡得紅撲撲的小臉,朝李嬤嬤蹬了蹬小腳,「噗噗。」

    「嬤嬤,你瞧你,將四姐兒都吵醒了。」紅拂上前,將蘇蒲從蘇芩懷裏挖出來。

    蘇蒲現年三歲,是大房所出,蘇芩的同胞親妹。

    蘇家一共三房。

    大房老爺蘇博,娶秦氏,只一妻,生兩女,分別為三姐兒蘇芩、四姐兒蘇蒲。

    二房老爺蘇攢,娶顧氏,也只有一妻,生有大姐兒蘇霽薇、二姐兒蘇霽琴。蘇霽薇前年嫁人,嫁的是刑部尚書之子。蘇霽琴尚待字閨中,不過今年已與顧府大郎訂了親事。那顧府大郎乃顧氏親侄,其父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相當於正三品參將,顧大朗自己也捐了個五品龍禁尉。兩家身份地位皆不低,這樁婚事,乃親上加親。

    三房老爺早逝,留下三夫人張氏和一個十歲的哥兒蘇浦澤。

    除了三房,蘇家上頭還有兩位老太太和老太爺。

    蘇家大房無子,只得兩女,千嬌百寵,視如珍寶。尤其是三姑娘蘇芩,因最得祖父喜愛,更是疼寵的沒了邊。

    蘇芩的祖父,蘇龔,字肅卿。出身官宦世家,自小聰慧,五歲善對偶,八歲誦千言,歷任山東按察司提學僉事、陝西按察司僉事等,至光祿寺少卿。到如今,年逾花甲,官拜文淵閣大學士,乃當朝首輔,深受皇帝信任,可謂一手遮天。再加上蘇家世代簪纓,受祖蔭庇佑,上頭還有一個生了嫡子的皇后姻親,最是江陵城內數一數二的鐘鳴鼎食、勛榮富貴之家。

    李嬤嬤是蘇芩的奶娘,在蒹葭閣里算半個主子,哪裏聽得這話。

    「你這小賤蹄子,膽子越發大了,竟敢編排起我來。想當年,我給主子餵奶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紅拂偏頭,不欲與李嬤嬤多言。

    蘇蒲扎着兩個沖天小揪揪,掙扎着重新爬回榻上,滾在繡被堆里,躺在蘇芩身邊玩布老虎。

    李嬤嬤踢開腳下大銅腳爐,扔下打了一半的絡子徑直去了。

    紅拂上前去給蘇芩掖被。

    蘇芩團着被褥,睡得粉腮紅暈盡顯,粉膩酥融,嬌艷欲滴。

    蘇三姑娘的美名,整個江陵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及笄後,這求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連陳皇后都有意結親,時常派二皇子多走動。

    有心人都知道,這是陳皇后在拉攏蘇家,可在紅拂看來,那位二皇子對她們家姑娘,可是動了真情的。那副滿心滿眼、非卿不娶的模樣,分明是被她們姑娘迷了心智了。

    畢竟像她們姑娘這樣神仙妃子般的容貌,哪個男人瞧了不心動。

    如今大明,皇帝有三子,分別為陳皇后所生二皇子,鄭貴妃所生大皇子,李貴妃所生三皇子。但三皇子只是一十歲孩童,這太子還得從二皇子和大皇子中間選。

    在紅拂看來,若三姑娘真嫁給了二皇子,日後二皇子登基,她家姑娘就是皇后了。

    「紅拂。」綠蕪手裏提着一個小掐絲盒子,站在珠簾後朝紅拂招手。

    「小廚房新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姑娘吩咐說,她沒醒的話,就咱們分了吃,別給李嬤嬤瞧見了。」

    「哎。」紅拂喜滋滋應了,跟綠蕪貓着腰出暖閣,躲到一旁抱廈內。

    ……

    前頭花廳內,皆是女眷,擺了十幾席。

    老太太歪在榻上,穿一件薑黃色纏枝褙子,裏頭是一件象牙色交領中衣,下頭是一條赤金撒花緞面蔽膝薑黃底子馬面裙,身旁跪着大丫鬟冬梅,正拿美人拳替她捶腿。

    榻旁有一席,坐着大夫人、二夫人及三夫人,還有二姑娘蘇霽琴及哥兒蘇浦澤。

    作為蘇家兩輩內,至今為止唯一的一個男丁,蘇浦澤自是十分受老太太喜愛。

    「澤哥兒,過來老祖宗這邊。」

    蘇浦澤穿一件秋香色盤錦雪褂子,下頭是一雙鹿皮靴,小臉帶肉,玉面滾圓。他挺着小身板給老太太行了一禮,然後才一板一眼的坐了上去。

    「姀姀呢?」老太太給蘇浦澤夾了個松瓤鵝油卷,突然想起蘇芩。

    姀姀是蘇芩的小名,取嫻靜淑雅之意。只可惜,小時的蘇芩像極了她那祖父,專橫霸道,又嬌氣的緊。但凡有一點子不如意,便能鬧個天翻地覆。直至大了,性子才收斂些,不過依舊嬌的厲害。

    「怕是還在暖閣裏頭睡着呢。」大夫人笑着開口。

    大夫人秦氏穿一件蔥綠盤金彩繡面裙,梳高髻,黛眉明眸,瞧着是一副溫婉和善模樣。雖三十好幾,但一點不顯老態,想來年輕時,該是何等風姿艷艷,才能生得蘇芩這樣相貌的女兒。

    「那個嬌嬌兒,每到冬日,就跟那冬眠的烏龜似得懶怠動彈,連帶着四姐兒都學了她那嬌模樣。」老太太笑着調侃。


    「還不是老祖宗和老太爺偏寵。」二夫人顧氏坐在大夫人秦氏身旁,穿一件桃紅百子刻絲銀鼠襖,衣着華貴,雲鬢高聳,柳眉鳳眼,妝面精緻,說話時語氣微酸。

    二姑娘蘇霽琴動了動玉箸,斂眉垂目,並不言語。

    三夫人張氏則連玉箸都沒動,她穿一件青緞灰鼠褂坐在最靠外,模樣端雅賢惠,臉上竟連一點胭脂都未上。

    「老太爺怎麼還沒回來?」氣氛微凝,秦氏笑着岔開話題。

    「怕是又在宮裏吃酒了。」老太太擺手,不甚在意。

    ……

    外頭大堂,大老爺並二老爺正在與眾門客賞燈吃酒。

    笙歌聒耳,錦繡盈眸。

    「二爺,我聽說近日徐玠那門生很是了不得啊。小小年紀不僅奪了夏達次輔的名頭,看着如今架勢,怕是那首輔之名都要被他收入囊中了。」

    「胡言,雌黃小兒,哪裏比得父親。」二老爺蘇攢吃的滿面通紅,斜睨那人一眼,「若不是徐玠搗亂,那陸霽斐怎能升任次輔。想當年,這徐玠就是父親手下敗將,如今教出個陸霽斐來,還不是被父親壓上一頭。」

    徐玠與蘇龔,鬥了一輩子。教出來的門生也皆是勢不兩立。

    徐家打頭的陸霽斐,蘇家打頭的夏達,皆是江陵城內翹楚。而直至兩年前,兩人才頭一次面對面,爭鋒相對。

    那次對決,轟動朝野,激烈程度堪比當年徐玠與蘇龔爭奪首輔之戰。

    結果是,陸霽斐奪得次輔之位,夏達屈居之下,但也升至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參機務。

    一旁大老爺蘇博聽聞蘇攢之語,嘆息一聲。

    陸霽斐,字少恭。年十八中進士,任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現遷任內閣次輔,為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年僅二十三。

    年少時,乃蘇府家臣,卻不知何故離去,現下聽說已經是徐玠的門生了。蘇龔每次回來,大罵之後,必要誇讚。說當年若這陸霽斐未走,現今這首輔的位置必是他的。言語間皆是遺憾。

    蘇博猶記,初見時,蘇龔便斷言:此子非池中物。遂收入門下。

    蘇龔自幼性迫急,不能容物,老來更是自詡才略,負氣凌人,便是老對手徐玠都未曾得過他一聲贊,可見這陸霽斐真真是少年有成,前途不可限量。

    「那不知,比之夏達如何?」那人見蘇攢這副酒酣模樣,起了興致逗弄。

    蘇攢還未說話,一旁大老爺蘇博便擺手道:「比不得,不好比。」

    一個風姿玉朗,清冷俊美。一個溫潤玉如,儒雅俊朗。皆是少年英才。只細說來,論才情驚艷,機敏城府,還是陸霽斐略勝一籌啊。

    「大爺,錦衣府的堂官馮老爺領着好幾位司官,說來奉旨交辦差事。」管家大急忙奔進來,震的一屋酒酣賓客面露惶然。

    屋外,偌大蘇府,從大門、儀門、大廳、內儀門並垂花門,直到正堂,一路被錦衣衛破開。

    風瀟四起,眾人面色如土,渾身發顫。

    ……

    外頭吵鬧的厲害,蘇芩不堪其擾,在繡被堆里滾了兩圈,總算睜眼。

    水霧霧的一雙眼,惺忪半懶,貓眼兒似得圓翹,四周略帶粉暈,被槅扇處的日頭激的半眯起,月牙似得下彎。眸色黑白分明,似醉非醉的眼尾上翹,波光流轉間,瀲灩生姿,嬌媚可人。

    蘇芩伸手,白細修長,青蔥玉指,皓腕凝霜雪,漩渦處透出珍珠粉嫩,滑過一頭青絲瀑發。

    「紅拂?綠蕪?」聲音軟糯,勾着上挑尾音,稠膩如蜜糖。

    外頭無人應聲,嘈雜更甚。

    蘇芩趴着槅扇望了一眼,小臉紅撲撲的尚帶幾分軟肉。

    堆雪砌牆,寒梅凌枝。院中雪道更敞,素白積雪,被踩得烏七八糟,全無靜意。垂花門處湧進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腰配繡春刀,氣勢凜凜,凶神惡煞。

    「哇啊啊……」蘇蒲被唬了一跳,躲在蘇芩懷裏哭。

    「莫怕,莫怕。」蘇芩撫慰着蘇蒲,連衣裳都來不及穿,只胡亂給蘇蒲套了件小襖子。

    趿拉着榻下繡鞋,蘇芩抱起蘇蒲,剛剛出暖閣至正屋大門,便覺一陣獵風迎面而來。新猩紅氈被人一把扯下,蘇芩跌坐在地,白着一張小臉仰頭看去。

    寒意冷峭的天,日頭卻尤其的好。冷陽傾灑下來,鋪疊在花磚地上。身形修長的男人站在高高的門檻前,背光而立。

    男人穿着衣料上好的靛青色一裹圓雲緞錦袍,腰束白玉帶,腳蹬皂角靴。外罩一件插金消繡月白鶴氅,頎長身影迎風站立,青絲鶴氅之上凝結着細薄露珠,微濕衣物,將那件靛青色錦袍顏色襯得更深。

    男人背着光,蘇芩看不清臉,只覺人渾身冷冽,清貴優雅。槅扇暗影里,他的身形愈發高大挺拔,沒有武將糾結的肌肉,但身姿清瘦,柔勁有力,氣勢迫人。朗朗如日月入懷,濯濯如春月拂柳。

    男人抬手,鶴氅貼着臂膀滑下,露出修長手臂。他扯着手裏的新猩紅氈,垂眸下視,雙眼點漆如墨,面容俊美如儔。

    堂下,穿着貼身小衣的姑娘家半跪在地上,青絲披散,纖腰觸地,玉足半露。懷裏摟着一個粉雕玉啄的小娃娃,壓在胸前,擠出一方寶地,襯着蜜合色小衣,白膩勾人。大致因着外頭太冷,她顫着身子,眼底發紅,水漣漣的透出一股嬌意。

    香嬌玉軟,藕臂素腰,一截纖細脖頸,賽雪欺霜。

    三年未見,當初的嬌花已長成。只那雙眼,依舊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乾淨,與記憶中的那雙眼交疊衝撞。

    蘇芩半伏於地,眼中透着驚惶懼意。衣衫不整,千姿媚態。小衣細滑,兩根系帶顫巍巍的兜不住,營養極好。因着伏跪姿勢,一截白膩小腰微露,纖纖玉色,凝脂如滑。

    陸霽斐視線下滑,眼瞧着,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暗火。

    蘇芩還沒看清楚男人的臉,兜頭就被砸下一塊新猩紅氈。

    「陸大人。」陸霽斐身後,急趕來一人。「您這一馬當先的,可讓我好趕。」

    說話的這位馮堂官、馮志,是大太監馮寶的親侄子,現任兵部侍郎,貪財、好色,為人卻頗有心計。其父乃馮寶親弟,喚馮右,現任綿州太守,無所建樹,因此特將兒子送入江陵城,侍奉馮寶左右。

    馮寶掌管東廠兼理御馬監,兼總內外,權傾一時,是皇帝面前的紅人。

    陸霽斐側身,關緊雕花大門。馮志抻着脖子往裏瞧,只看到一大塊拱起的新猩紅氈。

    「先搜外宅,再查內院。」



  

語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