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大李莊

    新任的大隊長李付俊請來了畜牧研究員的張科員。

    也是他們的老朋友張翠草。

    今天是星期天，李翠草唯一的女兒，沈小米也跟着來了。

    她從小跟着爸媽在縣裏，最後到市里也經常跑，特別是爸媽下鄉的兩個地方，她來過。

    今天就跟着媽媽來了。

    這大李莊現在，魚塘，雞鴨，牛棚。

    現在都被個人承包了，這次下來例行走訪。

    「這是您女兒？都長這麼大了，上幾年了？」

    「大隊長，我上初三了，今年暑假就要上高中了。」

    「呦，了不得。」

    張小米嘿嘿笑了笑，接受着大人們的誇讚。

    張小米活潑，在村里撒歡的玩，認識了許多朋友。

    她比較喜歡這樣的氛圍。

    最讓她煩心的就是奶奶家的二嬸。

    嘖，她爸娶了個外鄉的，上學那幾年，把她放在了奶奶那裏。

    沒什麼錢，爸媽給奶奶的錢也少，所以家裏二嬸對她意見很大。

    那幾年過的小心翼翼的。

    後來爸媽畢業，分配了工作，把她接了回來。

    被分配到了下鄉的鄉鎮，二嬸更看不起了。

    每次過年回去，各種的陰陽怪氣。

    不過她成績好，每次回去，她總拿成績有意無意的在大家面前說，就是要氣氣她。

    沈小米跑到媽媽面前摟着她的腰撒嬌道：「媽，咱們今天中午還走不走。」

    「不走了，你菊花奶奶要留我們吃飯。」

    「好，那我跟村裏的朋友去山腳下玩了。」

    「去吧，別跑遠。」

    張翠草指導完村裏的養殖場，去了菊花嬸子家。

    按說給幾個養殖場幫忙，大家都積極的要請她吃飯。

    只不過我和菊花嬸子熟，就愛去她家。

    「菊花嬸子，我來了。這是二栓子給我的一隻雞，今天做了吧。」

    菊花嬸子正在院子裏洗菜呢，見她過來，忙起身給她搬了個凳子：「二栓子的雞養的不錯，現在咱們村里吃雞蛋，都去他家買。要說養雞，還是梁知青兩口子養的厲害，兩年下來就沒有病的。對了，梁知青和陳知青他們現在在哪工作的？上一次你們聚會，也沒見他們兩口子。」

    菊花嬸子一邊說着，一邊把雞遞給了家裏的兒子，讓他處理下。

    嘴裏也在不停的和張翠草說着話。

    張翠草坐下後，笑了笑，道：「聽說梁知青和陳知青兩口子沒分到一個城市，具體的也不清楚。」

    菊花嬸子自然知道她們幾個和梁知青兩口子不對付，也沒多說，又問着其他幾個：「要說起來，我還真有些想小禾知青了，聽說她現在在海城？」

    「對，她愛人在那邊工作。」

    「這挺好，之前咱們村里買藥，就小禾知青有門路，她那邊的親戚在，有也算到自己家了。

    你們還經常聯繫麼？」

    張翠草一邊幫着菊花嬸子摘菜，一邊點着頭：「是，以前聯繫不方便，現在不都有電話了，時不時打個電話。」

    菊花嬸子突然感慨道：「哎呦，要說起來，咱們村裏的知青最優秀，在村里爭做先進個人不說，還幫了村里這麼多。

    你看看，魚塘，雞場，鴨場，現在養豬的也多。從開放後，整個公社，咱村里是最先富起來的一批人。

    你看看衛東那小子，接了飼料廠，現在越做越大，還給咱們村里提供了好幾個工作崗位呢。」

    說起李衛東，那人之前可是村裏的二流子，張翠草暗自感慨了下，李衛東有現在的成就，多虧了禾婉。

    現在想想，可不止李衛東，還有她們，如果不是禾婉，還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境遇呢。

    說曹操曹操到，李衛東也不知道從哪聽說她來了大李莊。

    風風火火的提着兩條魚就過來了。

    張翠草看着外面停下的車，正好奇的探頭往外看呢，結果見車上下來的人，呦呵了一聲：「李同志，幾年不見，真真刮目相看，西裝革履的，大老闆啊。」

    李衛東呵呵笑了下：「張知青可別打趣我了，聽說你來了，我特意弄了兩條魚過來，給你加餐。順便給你打聽下我禾姐。」

    李衛東把魚直接給了菊花嬸子，也沒什麼架子，蹲在了張翠草身邊。

    張翠草道：「我有她電話，你找她有事兒啊。」

    「能有啥事兒，就是一別這麼幾年，有些想她了。唉，你們幾個知青，怎麼說也是在咱們村里生活了這麼多年，咱哥幾個和你們處的來，一下子走了，可不惦記。」

    張翠草笑了笑：「只要大家都過的好就行，有啥惦記的。聽說你這飼料廠做的不錯，恭喜呀李老闆。」

    「可別打趣我，這都是禾姐給的。」

    張翠草從公文包里拿出紙筆給李衛東寫了禾婉的電話，還把自己的留了一個給他，他一個大忙人，說幾句也就走了。

    張翠草送他出來的時候，好巧不巧遇到了陳樂民和張愛英兩口子。

    兩口子一前一後的，肩上扛着鋤頭，看樣子是剛從地里回來。

    陳樂民臉色陰沉的看樣子是在生氣，抬頭看見是張翠草，很是意外，愣怔了下，想要說些什麼，又想到了之前的事兒，臉瞬間臊了起來。

    轉而看見李衛東，忙打了招呼：「衛東，今天怎麼回來了，吃飯了麼？要不去家裏吃？」

    李衛東客氣道：「不用，我還有事兒呢。」

    要說起來，他和張翠草也算是有受害者。

    之前那事兒，陳樂民可是看上了張翠草。

    說完，轉頭看了下張翠草道：「張同志，吃過飯你們怎麼回去，要不我等會來接你吧，送你到鎮上。」

    張翠草搖了搖頭：「不用不用，這邊有公交車，很方便，再說了，大白天的，送啥送。」

    這句話一出，惹的一旁的陳樂民臉色一白，但還是強裝鎮定道：「張同志這是去看二栓子家的雞去了？」

    「嗯。」

    「那挺好，你們忙，我們先回去了。」

    張樂民可算的上落荒而逃，不過想起之前的事兒，再看着身後的婆娘，心裏不是滋味，要不是張愛英，現在在他身邊的可能就是張翠草同志。

    人家現在可是畜牧研究所的，那可是鐵飯碗。

    人溫柔，工作又好。

    一想到這，心裏就氣，轉頭看着張愛英道：「就不會走快點，回家先打點水兒？一天天的能幹個啥？」

    張愛英可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直接懟道：「說的好像這個家沒你過不下去似的，多能耐啊你。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心裏拿我和張翠草比的吧，呵，可惜，你沒那命，這輩子也只能娶個我這樣的。

    你也別把自己看的多能耐似的，現在可不是之前，咱爹是隊長，你是記分員，村里你們最大，啥都給你們臉面。

    現在，才是硬時代，才真正分出好賴來，你看看人家李衛東，二栓子，李二牛，都是你看不上的。

    可咋樣？人家現在一個個的都比你強。

    也就你，守着那一畝三分地，整天累死累活的，也干不出個花來。

    要不是我在小學還有個工資，咱耀武學都上不起。」

    張愛英的話戳到了陳樂民的心窩子，一路上沉着臉也不吭聲。

    等回到家，關了門拉着張愛英，悶聲就是幾拳。

    張愛英也不是吃素的，一邊叫着，一邊和他對打。

    之前的陳大隊長和陳嬸子見兩口子又打起來了。

    訓斥了幾句，也是一臉無奈。

    陳大隊長道：「你們要是再打，咱就分家，我和你娘跟老二過去。」

    這會陳樂民住了手，一旁的張愛英道：「分，趕緊分，你兒子沒本事，家裏兩個孩子，都快上不起學了，你們去二老家最好。」

    張愛英這話可把老兩口氣的不輕，陳大隊長指着這個兒媳婦，臉都綠了，一口氣沒上來，倒在了地上。

    「爹。」

    「孩他爹，唉，家門不幸啊，娶了這個敗家媳婦。」

    陳樂民見媳婦把他爹給氣成這樣，起身拽着張愛英的頭髮，就往牆上撞。

    陳嬸子扶着老伴排着大隊道：「樂民別打了，趕緊把你爹送醫院。」

    張翠草這邊，正在給菊花嬸子燒火呢。

    外面村里一個漢子急忙的過來叫菊花叔。

    「咋了這是？」

    「老隊長病了，要送醫院，讓我叔過去幫幫忙。」

    菊花嬸子忙囑咐着自己丈夫道：「快去吧。」

    菊花叔匆匆忙忙的走了，張翠草道：「陳大隊長這是啥病啊。」

    菊花嬸子嘆了口氣道：「能是啥病，都是被樂民兩口氣得了。

    兩口氣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陳家那邊一見閨女受欺負，也跑去鬧，這幾年村里八卦最多的，就是老隊長家。」

    張翠草暗自唏噓了一番，但對陳樂民沒有半分的同情，活該。

    張翠草和沈小米吃完飯也沒見老隊長回來。

    臨走之前，還特地去了二栓子那裏買了幾斤雞蛋，兩隻雞，讓二栓子幫忙送到老隊長家裏。

    自己帶着女兒回了市里。

    「媽，我這個暑假要是考上了高中，你能不能帶着我去見禾姨，上次禾姨打電話，讓我過去玩呢。」

    張翠草睨了女兒一眼道：「你蘇姨也說讓你去京市玩呢，你玩的過來麼？」

    「蘇姨那邊我小學的時候去過了，本來去年也要去，哼，是你和爸爸不讓去。」

    「你蘇姨孩子還小，你過去她也照顧不過來，等過兩年再去吧。」

    「過兩年我高中緊張，根本沒時間。」

    「那你就考到那邊去。我和你爸爸都支持，加油。」

    「切，京市哪有那麼好考的，你們兩個自己沒考上，就開始給你女兒畫餅子，讓我們努力實現你們的願望了，關鍵是你們沒有給我一個好的腦子啊，媽媽。」

    「別嘴貧，我和你爸之所以選的省里的大學，主要是我們當時有你，不想走太遠。

    要是走的遠，我們哪能一個月看你一次，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你。」

    「又開始說我了，我看就是你們沒考好，回去我問我爸考了多少分。」

    「...」

    沈小米他們家現在住的是林業局大院，當時分房的時候，林業局先分的，所以他們就住到了這邊。

    要說畜牧研究所那邊的房子也不錯，比林業局晚蓋了三年。

    當時禾婉跟他們說，要是手裏有錢，能買房就買房，買不起就借借，貸款也行。

    借是借不來，家裏的親戚都沒多少錢。

    但禾婉有，他們借了禾婉兩萬塊錢，在畜牧研究所那邊也買了套。那套面積大，但是考慮這女兒上學有點兒遠，就沒搬過去。

    現在出租出去了。

    也就今年的時候，他們才還了禾婉一萬塊錢。

    禾婉那人，整天知青點就她最小，當反而是她幫助他們的最多。

    聽說苒苒買房子，也借了一萬塊錢。

    這個時候的一萬塊錢，也不少，他們雖然是雙職工，但一年下來也攢不了多少。

    她也不在乎這幾個錢，但對於張翠草她們來說，那是要很深厚的朋友，才能一下子借出來這麼多錢。

    這份情他們一直都記着呢。

    好在她和國清就小米一個孩子，平日裏也都很節省。

    沈小米可不知道這些，回到家興致勃勃的本來要審問她老爸的。

    結果一到家裏，就看到了沙發上的一隻小白貓。

    沈小米哇的一聲，欣喜的湊了過去。

    聽到動靜的沈國清，圍着一個圍裙從廚房裏露出個頭，見母女倆回來了，笑道：「趕緊洗洗，馬上開飯。」

    沈小米抱着那隻小白貓跑到廚房道：「爸，哪來的小貓啊。是送給我的麼？？」

    「今天跟你幾個叔叔在林子裏發現的，看着不打一點兒，估計還沒滿月，孤零零一個，我看挺好看的，你估計會喜歡，就抱回來了。」

    沈小米蹦了蹦道：「哇，爸你太好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我愛你。」

    「別貧嘴，這事兒還得看你媽，你媽要是不同意，我也沒辦法。」

    沈小米一聽，忙抱着小貓到了衛生間：「媽，你看爸爸給你的禮物，好可愛啊，喜歡嗎，咱們留下吧。」

    張翠草真的不知道女兒這張嘴隨了誰，也不戳穿她，看着她懷裏的小貓，突然就想到了禾婉之前養的那隻小三花，挺可愛挺乖的，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想想，以後女兒上高中，要住校，家裏就剩下她還國清兩個，大眼瞪小眼也沒意思。

    想了想道：「留下可以，但你得答應我，大學往京市考，得寫個保證書，每個學期有目標，達不到目標，小貓我就送人。」

    「好好，我現在就去寫。」

    家裏多了個小白貓，沈小米高興的不得了。

    沈國清在外面遇到不少流浪貓，他之所以抱回來一隻，就是想着女兒今年初三，學習緊張，他和媳婦都忙，正好給她找個伴。

    學習疲乏的時候，小貓也能幫她疏解下情緒。

    張翠草洗完臉後，跑到給電話前給禾婉打了個電話。

    「婉婉，是我，翠草。」

    「翠草姐，下班了？」

    「嗯，你猜我今天去哪了？」

    「去哪了？」

    「大李莊。」

    張翠草笑着把大李莊現在的發展跟她講了下：「李衛東要你電話，我給她了。」

    「他不是有我電話麼？」

    「啥時候？」

    禾婉想了想，好幾年都沒見他打電話過來了：「估計是丟了，他飼料廠咋樣。」

    「生意挺紅火，做的有模有樣，還問我你啥時候來這邊，讓你過去看看。」

    禾婉笑了：「他自己經營好就行，我有什麼好看的，等他打電話過來，我和他聊聊。」

    抱着小貓的沈小米一聽是禾婉，忙湊了過來道：「禾姨，今年暑假我能去你那裏玩麼，希瑤，能不能帶我在海城轉一轉。」

    「小米來吧來吧，到時候讓你媽說個時間，我去接你。」

    「真的，太好了。禾姨，放心，我很乖的，很勤快，到了那裏我可以下廚，讓你嘗嘗我手藝。簡直得了我爸媽真傳。」

    「得了吧，先考上高中再說，考不上你哪也不能去。」

    禾婉道：「小米加油，考試了高中禾姨也有獎勵。」

    「禾姨放心吧，我肯定能考上，可惜希瑤和我不是一屆的，要不然我們倆能考一個大學。」

    一旁的沈國清見飯菜馬上要涼了，在餐桌旁示意了下。

    她們這才悻悻然的掛了電話。

    「哇，爸爸好香啊，怎麼還有雞，我和媽媽今天在大李莊也吃雞了，菊花奶奶手藝也不錯。」

    沈國清道：「那你學了沒有？」

    沈小米吃了個辣子雞丁，擺了擺手道：「我和秋菊姐一起去小河邊抓魚了。」

    張翠草道：「你秋菊姐都多大了，你也不小了，兩個女孩子還跑去河邊抓魚？」

    「多大都有好奇心，我好不容易去一趟，肯定要體驗一下，嗯，鄉下真好。」

    女兒這話讓夫妻倆不知道該怎麼接，鄉下，他們待了整整十年。

    要說苦不苦，苦，開心的多麼，也是多的。

    但對於張翠草來說，這些開心的，都是因為有了禾婉。

    她無比的慶幸，在她的知青生涯里，有禾婉的存在。

    在無比漫長的歲月里，給了她光亮，也給了她未來。

    在沈國清看來，遇到張翠草，是他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

    所以說，知青生涯，也不覺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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