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豆子

作品:《毒誓一九四一

    老康婆子吃罷早飯哼着小曲在當院餵雞,昨晚小賺了一筆心情非常好。

    老犢子吃完飯就上前院耍錢去了,這年頭山村里也沒啥娛樂活動,就只剩下耍錢了。老婆子偶爾也玩兩把,但不上癮,她知道那不是正事兒。

    她家在屯子緊西頭第一戶,門前就是進屯的主路。山外來人她家肯定第一個看見。

    有一伙人從遠處走來,走近了一些,才看清楚是六個人,後面五個穿着土黃色軍裝,戴着土黃色棉帽,腳穿高腰翻毛皮鞋。都背着大槍。槍上的刺刀閃着耀眼的寒光,發着比這冬天還要冷的寒氣。

    前面一人,狗皮帽子,羊皮襖,打着腿綁,皮烏拉鞋,典型的山裏人打扮。這夥人走到門口時老康婆子仔細一看,這前面的小伙不是金豆子嗎?

    金豆子是賣雜貨的小貨郎,長得眉清目秀的很好看,加上嘴甜,不笑不說話,這十里八村沒有不稀罕他的。

    金豆子笑嘻嘻地一抱拳說:「康大娘,過年好啊?你家我大爺挺好的吧?」老康婆子笑笑說: 「金豆子啊,快來進屋喝口水。 這都二月了還拜什麼年,進屋。」

    老康婆子知道後面幾個人是日本兵,以前在樺甸城裏見過這種打扮的兵。康德皇帝登基七八年了全靠日本人支持着呢。這幫人得罪不起,得小心應付。

    問金豆子: 「你這是幹啥來了,不賣貨了?」金豆子說:「特地來找康大娘幫幫忙,這幾位是從濛江過來的,專門抓抗匪的。前兩天有個小抗匪殺了日本人,逃到了這一片兒。我知道這十里八村有事都找康大娘,那小抗匪受傷了,有沒有人來找你治過傷?」

    老康婆子聽到小抗匪時心裏咯噔一下,臉色一變又瞬間平復。 笑着說:「這幾天都挺冷的,我也沒敢出門還沒聽說有人受傷的事。你這是給日本人幹活了?」

    金豆子笑容不變,可是老康婆子的臉色的每一絲變化他都盡收眼底。 說道:「康大娘,您這麼大歲數了可別犯糊塗啊。知情不報,後果您可擔待不起。」老康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不能,那不能。」

    那幾個日本人有些不耐煩了,對金豆子嘰里咕嚕地說了幾句話,金豆子也回了兩句日本話,那個又矮又壯的日本兵突然凶相畢露,上前一腳踹在老婆子肚子上,把老婆子踹了個腚蹲兒。老康婆子「哎喲」一聲又疼又害怕直嚷嚷:「幹啥呀你們?連老太太都打,還是人揍的嗎?」

    金豆子從柴禾垛下面拿了一把小斧子過來,一腳踩在老康婆子的手背上。還笑嘻嘻地說:「您老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呀!」掄起斧子狠狠一剁,咔嚓一聲,血花四濺,兩根手指被並不鋒利的斧子剁了下來。

    老康婆子『嗷』的一聲疼得像殺豬一樣嚎叫,滿地打滾。金豆子並沒有把腳放開,還踩在老婆子手上,笑容里滿是猙獰,惡狠狠地問道:「說,那小崽子在哪兒?要不然下一斧子就不一定砍哪兒了!」

    老康婆鼻涕眼淚糊得滿臉都是,求饒道:「我說,我說,在屯東頭馬二家,昨晚還在。」金豆子又問: 「趕大車的馬二,馬長林? 他也在這個屯住嗎?」

    不等老康婆子回答就站起身來扔掉斧子,仿佛悟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回頭對那個日本軍曹說了幾句日本話。從後腰抽出一把盒子炮,對老康婆子說: 「你早說出來至於這樣嗎?把手包一下,領我們去認一下門就沒你事了。」老康婆子看他拿出槍來都不敢大聲哭了,哼哼唧唧地說: 「就在緊東頭道南第二家,有牲口棚子的就是。」金豆子不再理她,任由她進屋去包紮。領着幾個日本兵,端着槍出院向東走去,

    這屯子叫四道溝,這名字在東北比比皆是。 東西走向,大概三四十戶,再往東就是大山,只有一條主道。幾個日本兵也不背着槍了,都平端着向前走。天冷,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幾個人踩在雪地上的腳步聲。


    馬二家院門很大,因為要來回走馬車。院門敞開着,一眼就能看清院裏情況。

    馬二在房子左側的牲口棚子前面鍘草呢。用腳一挑紮成捆的乾草,左手向下一壓鍘刀,鍘碎的草段就散落在鋪在地上的麻袋裏。本來這活得倆人干,可他一隻手也能幹得挺利索。

    金豆子進院先往四周掃了一眼,然後用槍指着馬二開口說道: 「二哥,好久不見了?你啥時候搬到這兒來的?我一年來好幾趟竟然不知道你住這兒。」

    馬二回頭一愣,「豆子? 你這是幹啥呀? 跟日本人混了? 這咋還跟你二哥動傢伙呢?」

    五個日本人很默契,兩個在金豆子一左一右端着槍指向馬二,三個人向屋裏走去,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猛然沖了進去。

    金豆子問: 「二哥,咱明人不說暗話,小五子是不跑你這兒來了? 這小子在濛江殺了日本重要人物,日本人滿天下抓他呢,事兒挺大,誰也扛不住,我這也是上級壓着沒辦法。二哥你可別犯傻,把傢伙都扔地上我保你沒事。」

    馬二笑笑從綁腿里抽出一把腿叉子扔在金豆子腳下,見金豆子還盯着他沒動就說:「你二哥五六年沒摸槍了,槍早就換酒喝了,現在就剩一條胳膊了還能幹啥?」

    金豆子點點頭,把槍倒插回後腰,這是鬍子的標準插槍方法,因為拔槍會更快。

    看那三個日本人從屋裏出來,灰頭土臉的。顯然是一無所獲。就對馬二說:「小五子跑哪去了?我聽說他昨晚還在你家。」馬二說:「昨天半夜就走了,肚子中了一槍,得去紅石找郎中看,我給了他幾塊錢,讓他騎馬他沒騎,應該是翻山走的。」

    金豆子深深看了馬二一眼,說道:「二哥,咱哥倆這些年沒紅過臉吧? 我知道你這人仗義。兄弟我也跟你說句到家話,司令死了,政委也死了,抗聯打散了,已經沒人了,跟着他們沒有前途的。你的事不大,跟我回去把事說開了,憑我金豆子這張臉能保你一條命。」

    馬二聽他提到政委,欲言又止,然後微微嘆了口氣。想了想說:「行吧,我歸攏一下東西就跟你走。」說罷彎腰去拎裝着碎草的麻袋,打算倒進馬槽子。金豆子看他一隻手不方便,走過去說:「我來吧」接過麻袋走向馬棚。

    馬二回手握住鍘刀柄,右腳一踢,把鍘刀前面的銷子踢掉,擰步旋身,「嗚」的一聲就把這二三十斤的鍘刀掄了起來。金豆子聽見聲音想回頭看,已經來不及了,大鍘刀帶着風聲,帶着仇恨,「咔嚓」一聲,從金豆子肩頸之間斜斜地劈了進去,一直劈到胸骨。血光迸發,鮮血沿着刀鋒齜出一尺多高。

    金豆子俯身倒地,屍體一抽一抽的。馬二也順勢撲了過去,伸手從金豆子後腰抽出了反插着的盒子炮抬手「砰砰」兩槍。

    然後就看到鬼子也開槍了,聽到了至少三聲槍響。身體仿佛被錘子重重地砸了幾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馬二望着藍天白雲,終於了卻了一樁心愿,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意識漸漸模糊。

    鬼子軍曹氣急敗壞地上前瞄準馬二腦袋又「砰砰」補了兩槍。馬二是鬍子出身,槍法極好,這短短的一瞬間竟然一槍一個,那兩個日本兵都是頭部中槍,眼見的活不了了。

    來時六個人,一轉眼死了仨。日本軍曹很憤怒又很無奈。他指揮僅剩的兩個手下把馬二的馬車套上,把金豆子,馬二,和兩個日本兵的屍體抬上馬車,趕車出院。回頭往房子裏丟了顆手雷,「轟」的一聲房子塌了下去。

    鬼子軍曹趕車,兩個士兵跟車走路。走出屯子時,看見老康婆子的院子也生氣。又往屋子裏扔了兩顆手雷。「轟轟」兩聲三間房子全塌了。三個日本兵,一掛馬車上拉着四具屍體向西而去。

    老康婆子根本沒在家,她包紮好手指就偷偷溜出來悄悄地跟着去了馬二家,在馬二家後身的老趙家豆腐坊的牆角偷偷地看。 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直到日本人炸了馬二家,然後看見他們又炸了自己家。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大聲罵出來。以前聽說日本鬼子無惡不作還不相信,這回可是親眼目睹,她要把這事告訴所有人。讓人們都能看清楚這一夥可惡畜生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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