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雪夜 燎原火

作品:《穿成貧窮黑月光以後

    第68章雪夜燎原火。樂筆趣 www.lebiqu.com

    纖纖回到淞城,比原定計劃早一天。

    從uia總部到機場,再從飛機降落,從另一個機場到秦園,一路奔波。

    她沒有提前通知秦措,也沒有聯繫任何人。

    離開機場的路上,她坐在車裏,甚至想不太起來,這漫長又匆忙的行程,二十幾個小時,她都在思考什麼。

    腦子呈現矛盾的狀態,仿佛想了很多事情,可回憶起來亂糟糟的,沒什麼頭緒。

    混亂,卻又空白。

    只記住一件事——秦措辭職了。

    然後,一閉眼,他的郵件一遍遍地回放。

    那一句話牢牢刻在腦海之中,後來又放在了心上,沉澱下去,直到靈魂因此而動搖。

    為什麼?

    她不懂。

    每次都是這樣。

    每當她以為,她已經了解人類,總會出現一點意外,讓她懷疑自己,懷疑人生。

    明天就是除夕,今天是最後一天上班。

    很多人一早請了長假離開,秦園從未如此空曠。

    門衛室不受春節影響,該在的人還在。

    纖纖有秦措給的名片卡,本應暢行無阻——然而,近來她的名氣太大,身份從秦先生豢養在秦園內的小金絲雀,一躍成為他的一大勁敵兼同行,門衛不敢自作主張,先打了個電話,完事才放行。

    行政總樓頂層還有燈亮着。

    纖纖從電梯出來,剛見到人,便問「你們秦總呢?」

    葉子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拎包,正準備放假去也,看見她愣住。

    她身後的小蘇和小楊也呆呆站着,瞬間石化成雕像。

    纖纖又問一遍「秦措人呢?」

    小蘇如同大夢初醒,忙道「白、白小姐,秦總不在,他早走了。」

    心裏緊張,說話難免磕磕絆絆。

    纖纖一怔,「下班了?那我回別墅——」

    「也不在那兒。」

    纖纖轉身,向聲音來源望去。

    常佑握着手機過來,對她笑了笑,表情有點複雜,「剛才門衛室打來電話,我接的。」

    纖纖問「他帶小霧回海之嶼?」

    常佑搖頭,「回新家,他搬家了。待會兒我開車帶你過去,你們——」他看向活似經歷了一場腦震盪的同事們,「下班了,走啊,回家過年,還等什麼?」

    他這麼一說,另外幾人才有動作,臉上都掛起尷尬的笑容。

    小楊第一個有反應。

    他敏捷地掏出一張名片,充滿儀式感地雙手奉上,鄭重的說「白小姐,我叫楊風,你可以叫我小風。」

    常佑「……」

    纖纖收下名片。

    小楊眼神忽然一亮,莫名激動,語速飛快的說「白小姐,我b大畢業的,我——」

    「都幾點了,還不走?」常佑一掌拍他背上。

    小楊被他拍的直咳嗽,只得向纖纖告辭,不甘心地含恨離開。

    小蘇和葉子識趣地道別,臨走前,不忘回過頭。

    一個說「白小姐,以前都是誤會,我絕對沒有懷疑過您和溫德爾先生嚴謹的上下級關係。」

    另一個說「對對對,我也絕對沒有懷疑過您和聖聖,咳,張啟聖正經的同事關係!」

    纖纖對着三人離去的背影沉思了會兒,問「他們怎麼好像怕我?」

    常佑檢查完窗戶和電燈,拿着車鑰匙走來。

    「想太多了吧。擔驚受怕也該是我啊,哪輪得到他們。」他生無可戀的嘆氣,「有眼不識泰山,說錯最多話的,不就是我嗎?」

    纖纖笑,「學長,我不是秦先生,沒那么小心眼。」說起秦措,又問,「你說他搬家了?搬去哪兒?」

    常佑帶她從電梯下去停車場,「秦總事先沒知會你?」

    纖纖說「沒有,他辭職也沒告訴我。」

    常佑苦笑,「他誰也沒告訴,把所有人嚇了個半死。你沒看見董事會那些老頭子,我從沒見過他們那麼慌。秦太太多端着一人,當時也忍不住發飆,就差指着他跳腳大罵——」

    他頓了頓,又嘆氣「你剛也看見了,瞧瞧把我同事嚇的,小楊恨不得今天就求你給個面試機會,前途慘澹啊!」

    纖纖「至於嗎。」

    常佑走在前面,拉開副駕駛座的門。

    纖纖坐進去。

    常佑繞到另一邊,啟動汽車,指示燈亮起。

    駛出停車場,他才說「是真的心裏沒底,秦總甩手不干,自己走人就算了,還找了個前無業游民接替他。」

    纖纖「誰?」

    常佑「許妄,我們機場見到的那人。」

    纖纖一愣,睜大眼睛。半晌,自言自語「……好損。」

    殺人誅心。

    許妄自卑又自大,敏感又驕傲。

    這麼安排,擺明了衝着徹底摧毀他的自尊去的。等他看清自己有多無能,就是他的尊嚴和人格坍塌的時刻。

    這是許妄的自尊和驕傲,秦措呢?

    纖纖低頭。

    他就那麼放棄了秦氏。

    五年,他曾經付出多少時間,多少心血,投入全浪費。他所有的努力,就此功虧一簣。

    那不該是他的事業,他的驕傲嗎?

    「這兩天,公司里的人吶,聽到點風聲的人人自危,一個個愁眉苦臉。一知半解,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擔心出了大事的,也是緊張的不行。整個氣氛就很不春節。」

    常佑目視前方,淒淒涼涼的說了幾句,語氣一轉「除了秦總,他心情好的不得了。就今天下午,你知道他走前跟我說了什麼嗎?」

    「什麼?」

    「他說,他再也不加班了。」

    纖纖不小心笑出聲。

    常佑投來憂鬱而哀怨的目光。

    纖纖趕緊擺正臉色,坐了一會兒,突然開口「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沉默幾秒,聲音低下去,「這次回來,也是想告訴他,如果因為我才妥協下的決定,其實沒必要……我會想其它辦法,我不要他退讓。」

    常佑不語。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窗外,車流呼嘯而過,偶爾一聲短促的喇叭響。

    車裏一直安靜。

    很久之後,常佑說「剛開始,我也是那麼想的,大家都是那麼想的。秦總多驕傲——」他低笑了聲,搖搖頭,「有時候甚至有點高傲、傲慢的人,他怎麼忍的了啊。」

    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為了贏得董事會的信任和支持,為了奪權,秦措有多拼命。

    千辛萬苦得來的東西,到頭來,他卻輕易放棄。

    常佑接着說「直到昨天晚上,我躺床上,想起來從前的事,突然就對整件事改觀了。」

    「從前?」

    「對,高中。」常佑點頭,忽然問,「當年秦總住的老房子,你有鑰匙嗎?」

    纖纖翻包。

    上次帶小霧回去,鑰匙還在她身邊。

    她說「有。」

    「走,跑一趟。」常佑打轉向燈,「秦總下午帶小少爺去見董事長,不會太早回家。」

    常佑弄錯了。

    他要找的不是秦措住的地方,而是他用來儲存收藏品的房子。

    幸好,纖纖也有鑰匙。

    常佑抓了抓頭髮,不好意思的笑「我就來過一次,太久遠,記不清。」

    當初為什麼來,他也忘記了,只記得沒待太久,至多一小時。

    但是足夠他記住那一個獨立的小房間。

    他打開房間門,走進去,環視四周,會心一笑。

    還和記憶里一模一樣。

    「那會兒,我半天沒找着廁所,誤打誤撞闖進來,秦措還不高興呢,他——」

    常佑轉身,止住話頭。

    纖纖望着室內的一切,怔忡,驚訝,困惑,不可思議。

    常佑試探的問「你……你沒來過?我以為,房間是你和秦措一起佈置的。」

    纖纖沉默。

    不是,她從沒來過。

    秦措說,這裏是金庫,存放的收藏品最貴。

    她對他的玩具一向沒興趣,也不上心,被他拖着過來,只覺得煩惱,竟然從未想過,打開這扇總是關着的門。

    這哪是什麼金庫啊。

    這是白纖纖整個學生時代的展覽室。

    房間裏和客廳一樣,沒什麼家具,只有一張書桌。

    牆壁上掛着一個個玻璃框,裝着她曾經獲得的獎狀。

    稍微偏下一點,則是一張又一張打印紙,記錄她每次的月考成績,只要能上榜,都在。

    纖纖面對牆壁,靜默無言。

    七中的慣例,月考成績出來,年級前十的光榮榜單獨打印,字體特大還加粗。

    秦措從未掉出前三。

    而她,她的成績不錯,理科尤其出眾,卻總是在作文方面想像力過於豐富,隨性發揮,亂寫語文和英語的文章,嚴重拉低總分,被老師批評了無數次。

    她和秦措,從沒有在一張紙上出現過。

    這兒沒有秦措的名字,只有五十名開外,只有她。

    纖纖走到另一邊。

    書桌的抽屜里存放了不少零碎的小物件。

    她的學生證,她的公交卡,她無聊畫的塗鴉,她和他共用多次早就壞掉的摺疊傘,她問他借的塗改液……還有一隻泛黃的紙飛機。

    依稀記得,那天上自習,她折了一隻紙飛機往後扔,紙飛機飄飄搖搖,落在少年的卷子上。

    秦措拿起來,看了一眼,放進書包,繼續做他的題目。

    那時候,秦學長還是相當高冷的。

    纖纖展開紙飛機,手指撫過一行端正的小字。

    ——學長,生日快樂!

    「那天,我不小心闖進來,看見你的獎狀,還笑話他,我說秦措你這浪漫用錯了地方,只有爸媽才給閨女貼獎狀。」常佑在旁說,「他就趕我走,還不准我說出去。」

    他走到窗口,指着一張剪下來封進玻璃框的報紙殘片,內心百感交集。

    「還在啊……」

    常佑安靜地站了會兒。

    「我到現在都記得,秦措第一次主動對我說話,說學習以外的事情,就是這一天。」

    他盯着舊報紙,透過歲月腐蝕的文字,恍惚看見了少年秦措的臉。

    「他說,白纖纖拾金不昧上新聞了,你看見沒?」

    那一瞬間,少年還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語氣卻自豪,比他自己全國競賽獲獎更驕傲。

    常佑笑了笑。

    因為這許多淹沒於流年歲月中的小事,所以多年以後名利雙收的秦總突然辭職,便不再值得大驚小怪。

    也沒什麼好惋惜。

    那個人只是有更在乎的東西罷了。

    纖纖將紙飛機重又疊起來,放好。

    她抬頭。

    這個地方。

    他們的回憶,他們的時間,他們的人生。

    秦措最想珍藏的,是她。

    常佑送到小區門口,纖纖執意自己走。

    天寒地凍。

    夜風夾着不知何時又開始飄落的雪片,吹的人透骨涼,刮在臉上生疼。

    纖纖渾然不覺。

    她想起科林說過的話。

    那位老人說,上帝造人,成雙成對,每個亞當都有他的夏娃。

    她肯定不是上帝造出來的。

    在這世上,卻也有一個人,沉默地珍惜着她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向她奔赴,用盡全力。

    前世,他死在北海邊緣,離她那麼近,終究錯過。

    於是此後無盡的時光,她太想知道,當年他懷着怎樣的心情奔赴北海。

    後悔嗎?怨恨嗎?

    如果能見面,他會不會罵她太狠毒,斷他一世氣運,害他受盡苦難,屍骨無存,神魂俱滅。

    想見她嗎?思念她嗎?

    至死向海奔跑,倒下的那一刻,瀕死的瞬間,他有沒有想起她?

    有沒有想起他們在人間走過的路,看過的春夏秋冬?

    有沒有想起他給她起的名字,在她手心寫下的善,第一次親吻撞在一起的額頭?

    ……還喜歡嗎。

    也是從那以後,她突然很想試試當人,想知道人類的腦子都在想什麼,想知道那個人離開她之後,短暫的餘生怎麼度過。

    他在雪山之巔仰望星空,他在想什麼。

    他說大海底下有亘古的寧靜,也有他心愛的姑娘,可他知不知道,他的結局慘絕人寰,只因她的一念之間。

    都是徒勞。

    她無法成為真正的人類,她想不通。

    那個人死了,煙消雲散,再也無法回答。

    ……可秦措在。


    周圍有嬉鬧的孩子經過。

    小區里多是退休的老人和年幼的小孩,眼看下起了雪,老人們催促孫子孫女回家,別玩的太瘋。

    稚嫩的笑聲被風裹挾,飄向遠方。

    纖纖停住腳步。

    雪花從夜空緩緩飄落。

    路的盡頭,暖黃的燈光下。

    男人背對她,微微俯身,握着男孩的小手,教他怎麼玩仙女棒。素來清冷的側顏,被雪夜和明燈描繪的溫柔如夢。

    竟有點不真實。

    人間滄海桑田,他還是他。

    纖纖凝視着寒夜一點絢爛的光芒。

    仙女棒這種東西,秦太太一定不允許孫子玩,可他們搬家了。

    脫離海之嶼,脫離秦園,仿佛也得到了隨心所欲的權利,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壞事的自由。

    纖纖看了一會兒,雙手放進口袋。

    火花燃盡。

    秦措站起來,轉身,畫面靜止。

    雪落無聲,夜色很長很長。

    他淺笑。

    笑意先從漆黑的眼眸透出來,漸漸染上眉梢眼角,他冷白的臉和淡色的唇。

    秦措說「小仙女回家了。」

    纖纖抱他抱的有點久。

    纖細的胳膊穿過他腰間兩側,羽絨服光滑的表面摩擦柔軟的羊絨大衣,她的臉埋在他胸口,許久不抬頭。

    空氣散發淡淡的冷香,深吸一口氣,深深吸進。

    骨骼是他,血液是他,心口也是他。

    寒冬冷木,長夜小雪。

    她一定抱的太久了。

    秦霧張開雙臂,說「媽媽,換我。」

    秦霧想看電視。

    纖纖坐在旁邊陪他,捧着一杯熱茶暖手。

    秦措問她「晚飯吃了嗎?」

    纖纖搖頭。

    不僅沒吃飯,而且超過一天一夜沒合眼,可她不怎麼累,其實也不太餓。

    秦措在祖父家吃的晚飯。

    離開前,朱媽不知聽誰說他又離家出走了,這次還帶上了年僅五歲正長身體的小少爺,硬是多塞了一堆吃的讓他帶走。

    正好熱一熱,給風雪夜歸人填肚子。

    纖纖問「你猜到我要回來?」

    秦措說「我打給溫德爾,他說你去了機場。」

    纖纖一怔,回頭看他。

    秦措瞥她一眼,慢聲道「電話不接,短訊不回——白小姐,壞習慣得改。」

    纖纖這才拿出手機,「開了飛行模式,怕公司的人吵我。」

    秦措戲謔「無心工作?難得。」

    纖纖欲言又止,低頭吃東西。

    又過一會兒,秦霧說「媽媽,爸爸說了,以後我不待在秦園一個人上學,九月開始,我要去正常的學校。」

    纖纖訝然「你奶奶能答應?」

    秦措淡淡道「她不贊成的事情多了,不缺這一件。」

    纖纖「……」

    也對。

    他人都辭職了,此時此刻,比起小霧的學業,秦太太應該更擔心秦氏的前景。

    纖纖放下碗。

    她有話想說,秦措也有,當着秦霧的面,又不好細講。

    沒過多久,秦霧感覺到氣氛古怪。

    母親坐在他左手邊,父親坐在他右手邊。

    他們都不說話,眼神卻總是有意無意地飄向對方,就在他頭頂上方,視線交纏。

    電視裏還在放少兒頻道。

    他不是木頭人,又坐了幾分鐘,終於坐不住,咳嗽兩下,大聲宣佈「媽媽,我要讀書。」

    纖纖問「你房間在哪兒?」

    秦霧說「我帶你去。」

    纖纖便和他一起回房,幫他沐浴洗漱,換上乾淨的睡衣。

    秦霧說是要讀書,其實只想玩秦措送他的一套玩具。

    「不是玩具——」秦霧聽她那麼說,皺起小眉毛,嚴肅的糾正,「這是紀念版手辦,已經絕版了。」

    纖纖不明覺厲。

    她從來就看不出來,這一個個的玩具到底差別在哪,可他們父子兩人都看重,她便也假裝吃驚,「哦,那一定很珍貴。」

    秦霧說「當然!」

    纖纖陪了他半小時,叮囑他早點睡。

    從房間出來,夜深了。

    陌生的新房子,她不認路,才走幾步,一抬頭,驀然望見對面的房門敞開,光線從房間裏透出來,照亮略顯昏暗的走廊。

    秦措倚在門口。

    他換了灰色的浴袍,黑髮半濕不干,安安靜靜地看着她。

    纖纖走過去,間隔一段距離,便被他猝不及防地拉進懷裏。

    男人俯身,貼着她耳朵呢喃「……我也沒抱夠。」

    纖纖推了推他,沒推動。

    她說「我從上飛機到現在沒換過衣服。」

    秦措笑「不嫌棄。」

    夜色深重,他顯得幾分慵懶。

    纖纖在他懷抱里賴了一會兒,又推他,「我洗澡。」

    海之嶼可以不住,秦園的別墅也可以不住,但是秦先生的家,一定要配備寬敞舒適的浴池。

    秦措已經幫她放完水了。

    ……太久不見,他是真的很積極。

    纖纖還在想事情,怕他來鬧她,反鎖了浴室的門。

    他沒來。

    倒是她小人之心。

    纖纖真的想不通。

    這麼多年人間行走,她學習人類的感情,嘗試融入他們,撿過幾朵還未盛開就衰敗的爛桃花。

    公平的講,爛桃花之所以爛,對方人品堪憂當然是一大因素。她的過於敷衍和不知收斂,也讓對方心生怨懟。

    他們都怎麼說的?

    「白纖纖,你總讓我丟臉!」

    「知道你運氣好,你他媽不能每次都運氣那麼好啊。」

    「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收斂一點,為我退一步?」

    「你侮辱我的尊嚴,踐踏我的驕傲。」

    「在你的光環下,哪個男人都得窒息,誰來都沒用,遲早被你逼瘋。」

    可是秦措說,我愛你光芒萬丈。

    ……差距也太大了。

    纖纖悶的透不過氣,沒心情泡澡,用干發帽擰住頭髮,從浴室出去。

    秦措靠在床頭,看一本雜誌。

    封面是她,特別眼熟——《財富》專訪她的那一期,內含更新的排行榜。

    纖纖對男人太熟悉,一眼就看出來,他心思不在雜誌內容上。

    他就拿着做樣子。

    纖纖問「真不介意?」

    直截了當。

    秦措抬眼,「我應該介意什麼?」一頓,又說,「你瞞我,是怕我心懷芥蒂?」

    纖纖先回答第二個問題「最早不是。那時候剛回來,沒想和你長久,只想着待一段日子,等你和路盼寧在一起,我就可以走人——」

    「白小姐。」秦措語調偏冷,「有的時候,別那麼誠實。」

    纖纖看着他。

    秦措冷哼「說我愛聽的。」

    「後來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每次找你,你還故意搗亂。」

    「所以,為什麼難開口?」

    「……」

    纖纖沉默良久,正視他,「因為我不會退讓。就算我損害了你的尊嚴,踐踏了你的驕傲,我也要登頂財富榜。你能接受也好,不能接受也罷,不管你願不願意妥協,我都要當世界首富,大不了一拍兩散——當初就這麼想的。」

    秦措只聽,不接話。

    於是纖纖停住,又過片刻,聲音放輕「但是有一點捨不得,所以拖着沒講。」

    「你不需要退讓,我也不是妥協。」秦措平靜的說,「我們註定天生一對。」

    纖纖皺眉,懷疑他聽岔了。

    她說「你聽懂我的話沒有?」

    秦措伸出手。

    纖纖走近,握住他的手。

    「……損害我的尊嚴,踐踏我的驕傲?」秦措低聲重複,看她一眼,「這是什麼?」

    他左手舉起《財富》。

    封面上,她仍是一身素淡白裙,也沒刻意打扮的更像精明幹練的成功人士。

    纖纖回答「雜誌啊。」

    他又問「這是什麼?」

    纖纖沉默幾秒,回答「財富榜。」

    「這是一疊紙。」秦措說,「在你眼裏,這就能損害我?因為幾張紙,幾行字,我就要跟你一拍兩散?」

    纖纖不語。

    秦措盯住她的眼睛,一直看進她眼底,「自始至終,我的尊嚴在於我的人格。我的驕傲,是小霧,是你——」

    他握緊她的手,突然一拽。

    纖纖走神,沒站穩,撲在他身上。

    耳旁傳來男人的嘆息。

    秦措一字一字,極慢的說「是你啊,白纖纖。」

    纖纖聽見他的心跳聲,響在耳邊,沉穩有力。

    她不想動。

    她摟住秦措的脖子,默默的想,這一次,她一定不會讓他單方面的做出所有努力,她不會讓他倒在海邊。

    他們會在一起。

    天荒地老,到歲月的盡頭。

    她的小臉埋進他胸口,聲音有點悶「秦措,我有沒有說過喜歡你?」

    「說過。」

    「那有沒有說過愛你?」

    剎那之間,沉默。

    男人的手指緩緩摩挲她的側臉,若有似無。

    他不緊不慢的說「有,交往時候說的特別多,我差一點就感動,直到在你床底下找到一本《戀愛寶典》,一本《情書範文》。」

    纖纖「……」

    秦措輕笑「說一聲來聽聽。」

    纖纖撐着他肩膀坐起來,「不說,沒氣氛了……叫你煞風景。」

    她扭頭,瞥見床頭柜上的雜誌,沒好氣的道「壓你一頭。」

    秦措仰起臉看她,不僅不惱,反而心情極佳「是,在我上面。」

    纖纖笑起來,「你在電話里叫我當着你面說,這不我就回來啦?那年在國外,看見你登頂,當時我就想,遲早我在上面,你在——」

    說不下去。

    當意識到哪兒不對勁急於撤離的時候,秦措已經扣住她,不讓她逃。

    空氣驟然升溫。

    秦措躺在床上,從容閒適。

    纖纖坐着,背脊挺直,越來越僵硬。

    她總覺得熱。

    浴池裏泡太久,暖氣開太高,對,一定是這樣。

    不是因為他身上發燙,不是因為他的眼神帶有溫度,視線落在她身上,燎原之火,燒灼一片。

    她的臉紅透了,「你別動。」

    「好。」男人嗓音微啞,耐心又隱忍,「等你來。」

    「……」

    從交往到現在,他太主動,太強勢,導致她習慣了被動,出人不出力,懶洋洋的隨他折騰。

    也導致了此刻的不知所措,進退不能。

    終於,纖纖小聲說「秦措,我頭暈。」

    男人低嘆。

    他的掌心扣住她的後腰,翻身而起。

    纖纖烏黑的長髮散在鬆軟的枕頭上,鬆了口氣。

    秦措一隻手緊握住她,十指交纏。另一隻手輕捏她下巴抬起,薄唇在她唇上輾轉片刻,又餵給她一聲嘆息。

    「今晚,還是委屈白小姐——」他輕咬她下唇,慢條斯理,「暫時居下。」

    。



第68章 雪夜 燎原火  

語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