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位的排異反應？那是什麼？」波塞西又問道。

    海神卻不願多說：「這些事等你繼承了神位，隨着時間久了自然會明白，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割捨情感，殺了他。」

    波塞西想了想，突然想到：「既然你說成神後可以留一百年，不是立刻割捨情感，那我為什麼要現在就放棄他？」

    華生，你發現了盲點…

    海神神念停滯了好一會兒，才道：「長痛不如短痛，只有現在放開，你受的傷才是最小的，否則百年過去，你對他的感情達到不可割捨的地步，那時候再分離，將會使你痛苦到極致。」

    「註定的孤獨，何必拖延？」

    聽了海神的話，波塞西也沉默許久。

    「可是，過程真的不重要嗎？」

    她喃喃道：「哪怕明知是不好的結局，但那樣美好的過程與記憶，真的沒用？」

    海神：「……」

    「有了這段記憶的我，與沒有這段記憶的我，大概也不算同一個人，」波塞西道：「對我來說，如果從來不曾擁有過這樣的情感，人生將是缺憾的。」

    「海神大人，您不必誘惑我了，哪怕明知是別離，是相忘的結局，我也不會放棄這一段感情，它是我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我期盼已久的回憶。」

    海神先在寧榮榮和小舞那裏碰壁，現在又在她這兒被拒絕，那暴脾氣簡直要摁不住了！

    「波塞西！你別忘了，成不了海神，你根本沒有百年，按照你的大限…」

    神念一字一頓的道：「如今的你，僅僅還能再活，一年！」

    「一年嗎？我早就知道了呢…」

    波塞西默默看着秦劍的背影，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就像看着自己心愛的一切在遠去。

    漸漸的，消失不見。

    心臟一點點揪緊，臉上卻艱難的露出淺淺笑容來。

    「未來無數年的青春永駐和無盡生命，比不上與他相處的這最後一年？」海神明顯難以置信。

    「海神大人…」

    直到現在，波塞西都沒有想過叫他一聲父親。

    「我能否問一下海神大人，在您進去神界後，我的母親怎麼樣了？她也被你帶去神界了嗎？」

    海神又是一陣沉默。

    「我沒有帶她去神界，她死了…」

    波塞西臉上沒有意外之色：「是覺得她不配嗎？」

    海神低沉道：「不是，是因為我無法接受明明漸漸淡漠卻還要努力維持的情感，成神，是對情的剝離，與放下。」

    「這是你母親自己的選擇。」

    似乎擔心波塞西產生不好的聯想，他又補充道：「我沒有強迫她，只是她也覺得不必強求，於是，我便陪她生活了一百年。」

    「雖然結果還是漸漸疏遠，但至少，我可以陪她終老…」

    波塞西眼底波光粼粼：「我明白了，我懂她。」

    「我是為你好！」

    海神察覺到她的堅定，忍不住語氣急了些：「成了神之後才明白這無盡位面無盡寰宇有多廣闊，而困守斗羅星的你又是多麼渺小，來神界吧，你不會後悔！」

    「不，我一定會後悔。」

    波塞西低聲喃喃，仿佛問心般對着自己道：「我…一定會後悔，因為現在，就是我夢想中最美好的生活呀！」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固執！」

    「前世你這麼說！這一世你還是這麼說！」

    「為什麼就不能相信父親一次？！」

    「難道我會害你嗎？！」

    海神非常震怒。

    一聲聲的低吼在波塞西耳邊響起，再無神祇高高在上的態度。

    「因為，你覺得對的，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波塞西淺淺一笑，悽美動人：「你所謂的為我好，都是你自己覺得的為我好，而不是我覺得的為我好，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況且，」她頓了頓，道：「你也不全是為了我，更多是為了自己，為了一個答案與執念，還有針對秦劍的，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海神：「……」

    「不知道你不是做神太久了，你早已忘記了人的相處之道…」

    波塞西搖搖頭道：「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己的話前後矛盾嗎？」

    「口口聲聲打着為我好的旗幟，但前提卻是建立在你成神無數年，情感早已淡漠的基礎上，這樣的話哪裏還有可信度？」

    海神：「……」

    波塞西接着道：「還有，不僅是說話，你做事也是前後矛盾，花了幾十年的時間讓我等一個人，卻在我與他建立親密關係之後迫不及待的毀掉，不覺得可笑嗎？」

    海神：「……」

    「可能是遠離塵世太久，力量過於強大，以至於算計起來，就像嬰兒學步一般可笑，如此做法已經不能叫陰謀了，可能是陽謀？陰成了陽？」

    波塞西話語裏諷刺之意越發濃厚。

    「你不說，我還真沒發現…」

    海神的情緒忽然完全消弭，就像剛才激動的不是他一樣。

    「哪怕不停的暗示自己，你是我的女兒，是我在這無盡寰宇里最後的親人，但發自內心的淡漠，還是讓我把你當作了億萬螻蟻中的一個…」

    「我可以隨手拿捏，隨意決定生死，不必在意你的想法…」

    海神漠然道：「不過，我的算計，或者說我們的算計到底會不會成功，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人性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神看得准，還是螻蟻看得准，就讓我們來看一看。」

    海神道：「就算變成了陽謀，又有誰能逃得開？就像你，明知我是在誘惑你，拿青春容顏以及無盡生命誘惑你，但你，真的能放棄嗎？」

    波塞西微微一笑：「那我們走着瞧便是。」

    「現在的你還在享有兩人剛剛在一起的紅利，你會慢慢發現，他對你的好在漸漸變少，而索取的，則會越來越多…」

    海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沒有男女之情可以一直保持甜蜜，瑣碎的紛爭才是生活日常，希望你到時候還會堅持自己現在的決定。」

    「第九考會一直存在，若是有一天想要成神了，那便對這個你深愛的男人下手吧，我會等着那一天的。」

    「……」

    至此，再無神念傳音。

    波塞西看着秦劍的背影，目光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