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何人仗劍剪群梟(上)

作品:《天下負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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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初秋,微風拂動間,官道旁蔭蔽行旅的兩排槐柳,輕輕地搖曳起樹幹,早已稀零的枯葉,在這風裏又遭解落。筆下樂  www.bixiale.com

    西風纏綿不歇,葉落簌聲不絕,偶有寒鴉嘶啞,草蛙聒鳴,恍然乎共同譜就出一曲秋聲寥落。

    情由景生,於是在這條溯及千載的關內古道上,更添了幾筆荒涼與蕭瑟!

    此時此刻,眼望官道盡頭,但見一從行旅駕馬拉車,踐踏起滿地的腐葉,自遠處迤邐而來。

    「停——」

    行到此處,那領頭之人陡然抬臂高喝一聲,待車隊稍緩,便跳下馬來。

    只見他瞪大了眼,直勾勾盯着前方,濃眉皺作一團,似乎遇到了什麼棘手的難處。

    原來,就在那前方寬敞平坦的大路上,竟然橫擋着一根碩大無朋的樹幹,細看之下,長逾數丈,佔滿了道路;寬亦有三人合抱之粗,攔在當場,幾與目平。

    跟在身後的兩名隨從見此情景,當即驅馬向前,行至樹幹處,也緊跟着跳下了馬,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咒罵道:「他姥姥的!這是哪個缺心眼兒乾的,這忒粗的樹幹攔在當路,馬車輜重可要怎麼過?」

    倆人對着空氣胡罵一通,才一齊看向他們的主心骨大濃眉,叫道:「黃老大,你行過的路長,見識也大,你快給拿個主意,這下可如何是好?」

    黃老大並未答話,神情驚疑不定,只是弓着腰,四處打量着這根攔路巨木,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樹幹左端的斷面之上,看見那毫無鋸齒痕跡、且異常平滑的斷面,一雙大濃眉擰得更緊了。

    他看了看,伸出右手,以食指輕輕拭過斷面,來回兩次,陡然間瞳孔一縮,猛地提起手臂,險些一屁股坐倒。那一副惕然驚懼的模樣,倒似給毒蜂狠狠的蟄了一口,呆呆自語:「三刀……如此巨木,竟然只用了三刀,可是這斷面又為何如此光滑?」

    黃老大蹲了半晌,亂想一通,終於甩了甩頭,緩緩起身,心中卻已有了主意。

    只見他轉過身來,先狠狠瞪了二人一眼,旋即抱拳彎腰,朝向右方林子裏洪聲叫道:「在下黃堅,乃太原府綠湖山莊門下,路經貴寶地,先向各位關內道的好朋友們問一聲好。在下此番出關,只是為山莊倒騰些過冬用的皮毛,車隊並無金貴之物,敢問一聲各位好漢在此設下巨障,不知是何用意……」

    幾個片刻過去,黃老大仍是打躬作揖,姿甚恭謹。

    身後的兩名隨從一眼見此,面面相覷,心知這趟兒恐怕是遇見了路匪強人,想起剛才的謾罵,這時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只顧縮頭縮腦地四處打量,可這四下里一片靜悄悄的,除了偶爾的風吹草動,卻哪裏還有半個鬼影兒?

    眼見黃堅大異平常,二人愈發疑懼,咽了幾口唾沫,忍不住就要出聲詢問。可就在這時,卻不由自主的,努力一縮腦袋,冷風嗖嗖,直灌進了衣領,背上的寒毛根根倒立,再也放鬆不得。

    只見那原本寂靜空曠的樹林裏,此刻竟已佈滿了各色身影,像是憑空出現的這夥人,高矮胖瘦皆有、神情姿態各異,但卻有一個足以令他們顫慄的共同點,那是他們的目光,如豺狼般兇悍且殘忍的目光!

    黃堅沒有抬頭,只以眼角餘光斜睨一圈,心想:「這關內道上一向安寧的很,近來也沒聽說有誰在此開山立櫃,怎麼今日憑空跳出這些個扎手貨?真是倒霉透頂!」

    眼看着密林中越多的人影現身,但卻絲毫沒有要出言交涉的意思。他前後思量,又想起那光滑如鏡的樹幹斷面,不由得心下暗凜:「今日之事,無論如何也不能硬敵,哪怕是吃個大虧,白跑了這一趟……」

    心中一番計較,他既出身於草莽,多年滾打經歷,自然是知進退、能屈伸的。

    隨即愈發恭敬,道:「好漢聽稟!我家莊主孫景泰早年間也曾和幾道綠林有過交往,此番不知各位好漢在此剪徑,若有衝撞之處,在下先此賠罪!這裏的錢財貨物盡可留下,只盼各位好漢能夠看在我家莊主的面上,讓出一條活路走。」

    話音落下,又是良久,那密林中方才傳出一陣輕笑,「呵呵……,綠湖鬼王刀孫老爺子手下的人,如今都這般的通情達理麼?」

    循着話音,黃堅抬頭看去,但見一人自群匪中排眾而出,奇怪的是此人五官俊逸、青衫磊落,看上去竟像個白面書生,與周圍群匪的煞氣橫生更是格格不入。

    這樣的一個人在此時率先開口,饒是黃堅這樣的老油子也不禁感到怪異,還不待他細想,只聽那青衫男子接着道:「某等此番設障不為錢財,應該遇阻的也不是你們,誰叫你沒頭沒腦的撞在了刀刃兒上?」

    黃堅心中一動,知道有戲,忙道:「這樣說來,閣下莫非認識我家莊主?」

    那青衫男子笑吟吟的,輕輕點頭,卻沒有立即答話,像是在默默的算計着什麼,過了好一會,才道:「也罷!念在孫老爺子與我家也是舊識,不忍折了這份香火情,待我料理完這次的事情,便容你們過去。在此之前,你們就在這路邊休息等待,免得旁生枝節壞我大事!」


    說完也不等黃堅回復,一揮手又帶着群匪深入密林,潛藏了起來。

    「黃老大,這……」

    「噤聲!」

    不等隨從說完,就被黃堅粗聲打斷,他長呼一口氣,微微平復胸腔的鬱悶,轉身對隨從說道:「此次兇險,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剪徑蟊賊,單看那樹幹斷面,就至少是一位用刀的硬手所為,千萬不可與敵……按他們說的去做吧!你二人過去休整車隊,咱們如今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那二人哪敢質疑,疊聲應「是」,照着吩咐去辦了。

    黃堅胸中愁悶,在原地杵了一會兒,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眉頭一展,徑直走向了車隊尾巴。

    在那裏,停着一駕風塵摧殘的半舊馬車,而在車轅一畔,一株光禿禿的老柳樹下,正有着兩道身影。

    站在左邊的是一位雙鬢微霜、氣質儒雅的中年文士,穿一襲月白色長袍,頭戴青綸、腰懸漢玉、負手昂立、氣宇非凡。

    旁邊另有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人,披着頭,懶散地倚坐在樹根上,左手支頤,右手握了一卷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待近了看,這少年大約十四五歲,年齒雖小,卻生得俊俏可人,怎生模樣?一雙劍眉頭沉尾翹,直勾鬢角,渾似鐵劍金鈎;兩隻杏眼異彩分明,炯炯涵光,燦若凜冬寒星;額寬鼻挺、唇角帶笑、隱隱然更透着幾分貴氣,但可惜面色淡金,兩頰微陷,明顯的一臉病相,精神也懨懨不振。

    黃堅走上前去,先朝那中年文士抱了抱拳,說道:「左先生和趙小兄弟沒受驚吧?說來也是晦氣,平日裏十分安穩的關內道,竟也能遇上這等強梟剪徑,所幸對方的目標不是我們,可這齣關的行程卻是要拖上一拖了……」

    那中年文士輕輕回了一禮,微笑道:「十多年前的西湖大會,承認天下四道綠林之地位,同時也設立諸多約束規矩,四道綠林儼然已成正宗門派,其中行規繁雜,比之現今的一些個名門正派還要拘束;我觀這次剪徑之人,卻不像是正統綠林,聽他們說話,也並非是這關中口音。」

    黃堅大以為然,點頭道:「誰說不是呢!要說是綠林剪徑,就算沒個望風踩盤的,一上來也該自報家門才是,可他們既不索要『經道費』,又半句不提財帛,倒令我委實不好應付。」

    中年文士「嗯」了一聲,道:「這些人部勒嚴整,適才除了那青衫人,竟再無一人出來搭話,他們絕非一般強人,再聽那青衫人所言,倒像是另有重大目的!」

    說到此處,忽地搖頭一笑,「說來可笑,我和雪驥這一路行來,已涉足大半個北國,似今日這等荒誕情形實在遇見過不少,盜不像盜,匪不像匪,這個江湖啊,竟令我有了些陌生之感。」

    二人正在感嘆間,忽聽一道清脆的笑聲響起。

    「黃大伯和左叔可真是一對兒老執拗,別人都持着刀斧搶到咱們頭上來啦,不想着及早脫身,居然還能在此感慨世風日下,盜匪越矩。」

    循聲,只見那個病弱少年合了書卷,從柳樹下站起身來,一邊拍着屁股上的塵土一邊說道。看那書面,原來是一本今人新注並有所擴充的《遊俠列傳》。

    看到這一幕,二人相視一笑,左姓文士道:「平日裏,分封四道綠林、南北江湖之爭、這些個軼聞掌故小雪驥你可沒有少纏着我問,你年紀尚輕,應是不知這管中窺豹的道理,各行各道,不論高低黑白,皆應有規有矩、避忌守度,若是哪一天這些個巨細規矩統統都亂了套,那麼離天下動盪也就不遠啦。」

    「好哇,宣父猶能畏後生,你卻看不起人?」病弱少年面現不忿,狠狠一瞪眼,「嗬嗬」兩聲,清了清嗓,才背起雙手,搖頭晃腦,脆聲吟哦起來,「我觀先轍開慧眼,榮衰興替不新鮮,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細枝犯禁,末節逾矩,因歸根本也,痛歸根本也!」

    左姓文士也不惱他無禮,閉眼捋了一遍,旋即笑眯眯地夸道:「好,說得好。」

    黃堅聽得暗暗納罕,卻也是見怪不怪。

    自從在關中相逢,他就一直有些看不透這一大一小,那左姓男子一副文士打扮,行事言談卻頗有江湖中人風範;另一個病弱少年不談身體,單單是其聰敏早慧且見聞之廣博,即令他半世閱歷,卻也難以揣測其身份。只能猜到這二人的來頭實在不小,所以一路之上多有禮待。隨後又親自取來乾糧清水,三人一邊果腹,一邊閒談,這一番下來已經是薄日奄奄的黃昏時候。

    「咻——咻——」

    就在這時,兩道刺耳的破空聲陡然自遠處傳來,立時打斷了這裏談興正濃的三人。

    緊跟着又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唿哨聲。

    「報——點子馳騁快馬而來,十息可到第一哨探處!片刻可到此地!」

    左姓文士眼中精芒一閃,喃喃道:「果非一般強人,這次怕是正主兒來了!」

    三人對視一眼,各自長身而起,又將目光投向那片密林,不出意外的,那一夥兒梟匪在青衫人的帶領下齊齊現身,也不理會車隊諸人,就在官道上排開架勢,霎時間刀劍出鞘,明晃晃的利刃襯着黃昏的涼意,直教人膽戰心寒。

    少頃,官道盡頭果然出現了七騎快馬,來人清一色的淡紫長衫,且皆負寶劍,就這般風馳電掣,馬踏殘陽而來。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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