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死你的人不是我

作品:《秦國鍊氣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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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一同落下的,還有白衡的眼淚和鮮血。

    他被釘在一塊柱子之上,口中咯血,腹部出現了一個碗口大小的傷口,腸子,臟器都已破碎,掉落一地。

    男人慢慢地走過來,拔走了插在白衡左胸將他釘在柱子上面的箭羽。

    而下一刻,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美麗,妖艷,但是令人恐懼,那隨之而來的窒息感卡在了他喉嚨里,一種名為死亡的感覺突然籠罩在白衡的心中。

    「為,為,為……」他的話,並沒能說完,那如篩子一樣漏風的肺部,讓他連說話的力氣也逐漸失去了。

    「為什麼要殺死你,是嗎?」男人的面孔漸漸出現在眼前。

    白衡看不清楚模樣,只能看得見他身上的黑甲。

    是的,為什麼要殺死他,又或者,為什麼是他?

    他點點頭,雖然不確定能否從對方口中得到答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聽到,但白衡還是想問一句,為什麼?

    「你錯了,殺死你的並非是我,真正殺死你的,是弱小和貧窮。」

    「因為弱小,所以你沒有能力反抗我這落下的刀,如果你擁有實力,就能把刀搶過來,架在我的脖子上面,然後在我面前問我的那個愚蠢的問題。」

    「因為貧窮,所以你沒有能力達成我們之間的交易,這導致你的死亡,如果你有足夠的財富,你不僅能夠完成一筆交易,還能收穫一分來自於五大夫的友誼,可惜了,你們沒有那個能力,所以導致了你的死亡。」

    「殺你的人固然是我,但真正害死你的,卻不是我,弱小或許不是原罪,但貧窮而弱小一定是。」

    黑暗中,響起了一陣陣雷聲。

    在白衡模糊的視線里,他看見了隕星在墜落。

    這並非是第一次,在兩天以前,有過一場比這還要大的隕星墜落,就落在這裏。

    然後當即被皇帝派兵鎮守此處,秘密押送這一塊隕星入京,然後就在入京之後的第二天夜裏,原本應該保護他們的士兵,將手中由他們打造的刀兵落在了他們頭頂上,鮮血染紅了這個名為沙丘的村落。

    由亭長開始的殺戮,一直到白衡才得以結束。

    合三十六戶,共一百二十口人,可結束這一切的時間並沒有多長,手起刀落就已人頭滾滾。

    那五大夫拿起小刀,割下了白衡的左耳,然後割斷了他的喉嚨。

    他已經沒有多少鮮血能流淌了。

    甚至,沒能聽完那位五大夫說的話,只能看見天邊滑落的一顆顆隕星。

    ……

    「快點!」殺掉了一百二十個平民並沒有在王開心中留下多少愧疚或者悲痛。

    畢竟,如他所言,殺死他們的人固然是他,但害死他們的是弱小和貧窮。

    一百二十隻左耳,再加上以往積累的軍功,這一次,足以讓他晉升為左庶長。

    他錯過了六國的戰爭,也錯過了最好的晉升機會,庸庸碌碌二十年,也只是爬到了五大夫這個位置,享四百五十石的俸祿,賜邑三百家。

    五大夫的爵位在民眾心中固然很高,可在軍中,只能算是中等。

    在二十等軍功爵制之中,五大夫排再第九位。

    「校尉大人,這些屍體怎麼辦?」有一個士卒跑過來,他身上的甲衣已經被鮮血染紅,手中的刀已經有了豁口,在他身後,人頭滾落一地,但每個人手裏都握着一隻左耳。

    梟首報軍功一直都是秦軍的傳統,但那是面對敵人,現在刀口對向了普通人,只取左耳是命令,但習慣就是習慣。

    王開看了一眼那些人頭,鮮血染紅的血泊里那些倒影在水中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是恐懼,畏懼,以及怨恨。

    「真是野蠻!」王開看了一眼坐在腳邊的白衡,揮了揮手中的刀,對準了脖子,但終究還是沒能下手。

    看到這個年輕人的同時,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相同的年紀,卻是不同的命運。

    皇帝年邁,以尋仙而求長生,實則命不久矣,而今亂象已顯,想要在亂世中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只能一步步往上爬。

    弱小而貧窮,就是原罪。

    王開終究沒能砍下白衡的頭。


    卻將他的屍體丟進了早已經挖好的深坑之中,一百二十具屍體,只有一具相對完整,畢竟,能在秦軍手裏保住頭顱對於白衡而言已經足夠幸運了。

    十二個秦軍身披黑甲,手握刀斧,冷靜地看着坑中的屍體。

    「將軍,要埋嗎?」

    王開一開始並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他伸出手去,雨水打的他手疼,從東郡落下隕石開始,這雨就沒停過,一直到現在,還有加大的趨勢。

    「算了,不用埋了,雨水會將他們淹沒,衝擊的泥沙會成為他們墳墓上的一抔土,我們應該要回去向皇帝陛下復命了。」

    王開轉過身去,這十二個秦軍陣列整齊地跟在他身後,漸漸消失在雨幕之中。

    和王開說的一樣。

    雨水覆蓋了他們的屍體,也將深坑外的泥沙推進了坑中,成了覆蓋屍體的一抔土。

    這場雨,下的極大,也下的極廣,整個東郡都在下雨,又過了一個月後,整個秦國三十六郡都籠罩在這場大雨之中。

    東郡已化成水泊一片,已經看不清楚道路,河床抬高了三寸,溺死之人上萬,縱有軍隊輔助,卻也沒能阻止東郡哀鴻遍野的現象,反而死傷的人數更多了。

    動盪似乎就在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那名為陳勝和吳廣的甿隸之人是否會一如歷史之中書寫的那樣,揭竿而起,已然是一個問題,但往後史書所寫的,第一次農民起義領袖已然不再冠以他們的名字了。

    在始皇三十六年九月初一,東郡有民眾斬玄鳥而結盟,後被鄉紳滅族於白馬縣,當然,也有傳聞說是天降雷電而擊之,故使其亡,相比於血腥鎮壓屠戮,人們更願意相信是後者。

    而說起謀逆原因,雖然閉口不談東郡沙丘落石事件,但原因就出在這裏。

    起義的領袖,便是沙丘鄉中某個倖存者。

    當然謠言很多,但在史書之中也只留下了這樣的字眼:秦歷三十六年九月初三,有甿隸之人意圖顛覆天下,為上蒼所誅,感念皇帝千秋,秦國得享萬古。

    看來史官以春秋筆法,將天意粉飾殺戮,不過歷史怎麼寫,謠言怎麼傳都會在長久的歲月里,濃縮在未來厚重的史書上某個不經意的角落,會被後來人看到,然後被「哦,原來如此。」這樣感嘆一句後,翻開另一頁書頁,期待着下一個人再度打開這本書,看到這一頁這一行他們存在的歷史。

    大雨是在秦歷三十六年十月結束的,就在新年的第一天。

    而同時,深居宮牆,而求長生的皇帝陛下也開始了他第五次出遊,和歷史不同的是,這一次皇帝重登泰山,再行封禪,在泰山之上,報天之功,報地之功,敬天地之鬼神,悲天地悠悠,世人多辛。

    史書上又有記載。

    封禪,築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

    上蒼有感,降下霞光三千丈,有黃龍雲中探首,欲接引始皇帝陛下而去。

    這完全是將始皇帝陛下比作了黃帝。

    只是不知道皇陵與長城中埋下的數十萬,以及那一座大坑中被埋葬的幾千位方士會如何看待這位皇帝。

    只是,封禪結束那一天,的確有霞光三千丈,但有沒有黃龍就不一定了。

    就在皇帝封禪的那一天。

    東郡來了一些不速之客,一個老人,看起來應該是這群人的頭目在他身後又跟着五個年輕的儒生。

    在關隘之前交上了柳木削成的光滑的照身貼,這是秦國的身份證,一般沒有照身貼的,都會被看做是黑戶,無法出入境,也不能寄宿,吃食,民眾不敢留宿,一旦被發現,會以連坐之罪而判刑,當初最先發明照身貼的商君,便是因為沒有照身貼,在秦國這偌大的國境裏浪蕩無依,最後死在了他制定的曆法之下,作法自斃或許是對於商君最好的詮釋。

    在上交了照身貼之後,又問了一些關於戶籍的大概內容之後才敢放這些人出境,在入象山鄉時再度被攔下。

    一直到沙丘,這些人總共經歷了十二次查驗,見過了兩百多秦軍,若是他們的照身貼出現問題的話,這兩百多秦軍的刀,最終會落在他們的頭上,會成為他門彪炳軍功上的一枚厚重徽章。

    「這裏就是東郡沙丘嗎?」老人站在此處張望。

    這名為沙丘的村落已經不成樣子了,原本人煙裊裊的地境,此刻已是一片沼澤,看不出來曾經有人曾生活在這裏。

    「是的,先生!」老人身邊一個儒士開口:「這裏原來是有一個三十六戶人的小村,可一夜之間都成了此處的浮屍,老師想的應該沒有錯,秦皇想要隱瞞什麼?」

    「秦皇合該在秦歷三十六死才對,這都快三十七年。」又有一個儒生開口說着,然後老人回頭看向他。

    「我並不認為是老師出了錯,更不可能是天象出錯,我認為,秦皇在隕星之上得到了長生術,故而得以延壽,所以秦皇殺死了曾見過長生術的村民。」

    「不管是什麼原因,秦皇沒死,天象也變了,變得我有些看不懂了,不過,帝星之外另外兩顆星辰未曾暗淡,諸位,順從天命,輔佐天命之人覆秦才是我們應該做的呀,不管秦皇死沒死,秦歷也只能有三十九年!」

    他們並不是第一批來到東郡的人,但卻是最先到東郡的一批人,他們看到的很多,卻看不到沼澤之中閃爍着微光的一具浮屍。

    在那之後的兩個月後,正式邁入秦歷三十七年的第一天。

    雖然秦國以十月為新年,為曆法的起點,但年月更替仍舊以十二月一輪迴來計算。

    秦歷三十七年的第一天,有一個人來到了這裏,帶走了一具浮屍。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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