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天下靖安(大結局)

作品:《靖安侯

    沈太師長出了一口氣。

    因為女兒和外孫平安無事。

    建隆皇帝也長出了一口氣,跌跌撞撞的走進產房,瞥見襁褓的嬰孩之後,這位登基剛滿一年的皇帝陛下,激動之心無以言表。

    產房外,陸若溪拉着沈毅的手,喃喃道:「真是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沈侯爺也順着自己夫人的目光,抬頭看向天上。

    冥冥之中,他似乎有所感應,喃喃道:「假定死後有靈,你多半也出了力氣罷…」

    陸若溪扭頭,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沈毅,問道:「夫君在說誰?」

    沈毅笑了笑:「沒什,自言自語。」

    陸若溪想了想,往着產房門口走了走,然後開口道:「我想去瞧一瞧。」

    沈毅笑着說道:「你去就是,沒有不讓你進去的道理。」

    沈侯爺背着手,站在產房外面,半晌沒有說話。

    沈濟站在他身後,忽然說了一句:「爹您剛才,是在說先帝罷?」

    沈毅回頭,瞥了一眼沈濟,啞然一笑:「就你心思多。」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從懷摸索出了沈淵交給他的盒子,輕輕打開之後,盒子靜靜的躺着一塊長命金鎖,不過看起來,已經有些舊了。

    沈毅皺了皺眉頭,撿起來看了看,然後又放回了盒子。

    沈濟也伸頭看了一眼。

    沈毅回頭看向自己家的二兒子,開口笑道:「這是你大兄出生的時候,你外公給他的長命金鎖,他一直戴到十來歲才摘下,不曾想他還一直留存着,要轉送給這個大外甥。」

    「你呢?」

    沈老爺開口笑道:「你這個二舅,準備了禮物沒有?」

    沈濟在懷掏了掏,取出了一塊護身符,開口道:「兒子親自去廟求的,又自己抄了經疊了進去,給這孩子驅邪避祟。」

    沈老爺輕輕點頭。

    「還不錯。」

    沈濟依舊站在父親身後,學着父親的模樣,將兩隻手攏在袖子,輕聲道:「兒子在想,偏就這巧。」

    「是不是真是武皇帝在天之靈保佑了。」

    沈老爺看了看他:「你這小子,想的還挺多。」

    沈三郎欠身道:「跟父親您相比,還差的遠。」

    沈老爺眯了眯眼睛,目光看向產房,沒有再接話,而是開口說道:「你馬上就要跟寧國公主成婚,成了婚之後,你閒着沒事,可以多來宮走動走動,免得你姐姐孤獨。」

    沈濟笑着點頭:「孩兒明白。」

    父子倆還要再說話,建隆帝已經從產房走了出來,他滿面紅光,臉上全是喜意。

    「岳父,岳父大人…」

    他上前看着沈毅,高興不已:「您快進去看看罷。」

    說罷,他又扭頭看向沈濟,笑着說道:「三郎也一起。」

    父子二人這才走進產房,見到了母子二人。

    沈皇後此時,臉色蒼白,幾乎沒有什血色。

    而剛出生的嫡長子,已經被裹進了襁褓之中,被陸若溪抱在懷。

    沈毅上前,看了看這孩子的眉眼。

    襁褓中的嬰孩,睜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沈毅。

    陸若溪也看着沈毅,笑着說道:「這孩子,生的有些像是夫君呢。」

    沈毅兩個長成的兒子,相對來說都比較隨母親,像他只有兩三成。

    而女兒隨父,沈皇後長的卻跟他有幾分相像。

    兒子又隨母,以至於他的這個大外孫,的確有些像他。

    皇帝站在一旁,笑着說道:「岳父岳母都在,給這孩子取個名字罷。」

    沈毅看向皇帝,笑着說道:「這是陛下的長子,應當是陛下取名才對。」

    建隆帝搖頭,堅持讓沈毅取名,沈老爺認真考慮了一番,然後開口道:「就取名一個業字如何?」

    「業…」

    「李業。」

    建隆帝琢磨了一下,點頭道:「這名字極好,但願這孩子將來,也能成就一番功業。」

    說罷,他從陸若溪懷接過自己的兒子,親了親兒子的臉蛋,笑的說道:「小家夥,從今天開始,你就有名字了。」

    「叫李業。」

    沈毅遞上沈淵給準備的禮物,一旁的沈濟,也將護身符放在孩子的襁褓之中。

    就當眾人都圍着這位建隆朝嫡長子的時候,沈侯爺卻悄悄退出了人群,蹲在了沈皇後床邊,看着額頭上汗珠都沒有乾的女兒,他心疼不已,嘆了口氣問道:「疼不疼?」

    沈皇後看着父親,不知怎,眼淚也流了下來,點頭道:「疼…」

    沈毅摸了摸她的腦門,嘆氣道:「這是我兒命中的劫難。」

    「過去了就好了。」

    沈皇後點頭,流下淚來:「謝謝阿爹。」

    沈毅嘆了口氣,用袖子替她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和眼角的眼淚,輕聲道:「想家了,就回家看一看爹娘。」

    「好。」

    沈皇後張了張口,還想說話,外面太監的聲音傳來。

    「太後娘娘駕到」

    沈毅默默站了起來,走到了皇帝身後,對着趕過來的兩位太後,欠身行禮。

    兩位太後娘娘都連忙擺手,免了沈毅一家的禮數。

    她們兩個人,尤其是孫皇後,看向沈毅的目光中,還帶了一絲絲畏懼。

    在看到了孩子之後,兩個太後都誇讚不已,尤其是孫太後,拉着陸若溪的手,說個不停,表現的相當親近。

    而沈毅,默默看了一眼女兒之後,帶着沈濟一起,離開了產房。

    …………

    皇長子誕下之後滿月,建隆帝便下了聖旨,冊立皇長子李業為太子,並且造了金冊。

    同時,他也下旨,奉先帝遺命,賜婚沈濟與寧國公主。

    建隆二年四月,沈家的二公子與寧國公主完婚,沈家與孫太後,也正經的結了姻親。

    而這一次大婚,福州葉家來了許多人,並且幫着籌辦婚事,將這場婚事,辦的很是光彩。

    值得一提的是,小兩口結婚之後,並沒有住進什公主府駙馬府,而是依舊住在沈家。

    對於這種明顯違背規矩的行為,朝堂上下罕見的保持了默契,一句話也沒有說。

    沒有任何人敢跳出來反對什。

    而當在沈濟婚事辦完之後的第三天下午,沈老爺只帶了蔣勝一個人,坐着馬車,離開了沈家,一路離開了燕京城,奔向城外的昭陵。

    沈老爺從家出來的時候,還能見到太陽,只是偶然有一些雲彩,但是馬車剛剛出城,天上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好在道路並不難走,他跟蔣勝兩個人,還是順利抵達昭陵,在昭陵山腳下栓馬,兩個人撐着傘上山。

    走過漫長的神道之後,沈侯爺終於見到了昭陵的享殿。

    享殿有衛士把守,享殿,一個頭髮幾乎全白的老太監,正在一絲不苟的擦拭着享殿的每一處地方。

    享殿正中央,畫着洪德皇帝的畫像。

    畫像下面,供奉着洪德帝的神位,上寫着。

    大陳世祖武皇帝之神位。

    蔣勝很懂事的去了配殿等候。

    享殿,也就是隆恩殿之中,沈老爺手拎着一壺酒,看向了正在擦桌子的高太監,笑了笑:「高公公。」

    高明停下手的動作,回頭看了看沈毅,輕輕嘆了口氣:「侯爺來了。」


    沈老爺提了提手的酒,又回頭看了看外面似乎越來越大的雨,最終把目光放在了洪德帝的畫像上,聲音平靜:「陛下託付的事情,已經完成了七七八八了,特來向陛下復命交差。」

    高太監一怔,然後把手的雞毛撣子放在一邊,整理了衣着,忽然跪在地上,給沈毅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

    「多謝侯爺。」

    沈老爺上前,將他攙扶了起來,搖頭道:「公公這是做什?」

    「對侯爺表達謝意。」

    高太監起身之後,朝着享殿門口走去,開口道:「侯爺,老奴還要去別的地方清掃,您在這,陪陛下說說話罷。」

    說罷,他撐起油紙傘,消失在了大雨。

    連帶着消失的,還有門口把守的兵丁。

    殿外大雨滂沱。

    隆恩殿中,洪德帝畫像高掛,似乎正在打量着大殿的沈毅。

    沈老爺也在看着這張畫像,打量了一會兒之後,搖頭道:「不是如何像。」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邁步走到洪德帝神位前,靜靜的看了看神位,突然笑着說了一句。

    「李大。」

    他提了提手的酒,笑着說道:「我瞧你來了。」

    說完這句話,他一屁股坐在了用來跪拜的蒲團上,然後抬頭看着高高在上的神位。

    他想了想,起身搬了個小墩子,放在了自己對面,然後竟然大逆不道的將洪德帝的神位,從神台上搬了下來,擺在了自己對面。

    「一年多時間,沒有怎來過,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你交代的事情太多,一時半會沒有辦完。」

    他從懷,取出幾張紙,丟進了用來焚燒紙錢的火盆。

    然後喃喃低語:「這是福州邸報司送過來的文書,福王與惠妃娘娘,已經在那安家了。」

    「福王這幾年,給你添了兩個孫子,一個孫女。」

    「惠妃娘娘的事情…」

    沈侯爺一邊燒,一邊嘀咕道:「前些日子,有個六十多歲的言官,失心瘋了,想要舊事重提。」

    「現在,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說到這,他抬頭看着神位。

    「福王一家只要不謀逆,將來都可以安安生生的,他們母子兩個人,我就算是替你安頓好了。」

    「假若真是在天有靈,你也可以去瞧一瞧他們,反正你到最後掛念的,也就是這娘倆了。」

    沈侯爺將自己帶過來的酒開封,倒了一點進火盆。

    酒的烈度很高,火盆的火,騰的一下大漲,跳躍起來。

    沈毅又看了一眼神位,繼續說道:「新帝…」

    「已經成年了,他心怎想的,我也瞧不透,但是至少很聽你的話。」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在一天,他就會安生一天。」

    「上個月,新帝得了個嫡長子,我也得了個大外孫。」

    「那個孩子叫李業,已經被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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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陳…」

    沈侯爺仰頭,自己仰頭喝了口酒。

    「有後了。」

    說到這,他皺了皺眉頭:「老實說,我很不願意我閨女嫁給你那個兒子。」

    「在宮不自由不自在,說不定還要被其他女人給算計,過得提心弔膽,我不太願意閨女過這種日子。」

    「不過她被你那個兒子給哄騙了,我也沒有什辦法。」

    沈老爺又倒了一點酒進火盆,見火苗再一次燒了起來:「你賠給我的那個兒媳婦,前幾天也嫁到沈家來了。」

    「不管怎說…」

    沈侯爺嘆了口氣:「這事就算是過去了,只當是我吃了點虧。」

    此時,殿外風雨交加。

    雷電閃爍,狂風呼嘯。

    殿門,已經被閉上,防止風雨吹進來。

    殿外,沒有人看守,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他說了什,做了什。

    於是乎,沈老爺才終於放下了身份。

    他仰頭又喝了一口酒之後,低頭往火盆丟了幾張紙錢,然後又從懷掏出另外幾份文書:「這是…這是韃靼部和朱真人求和的文書。」

    「我讓…我侄兒沈周抄了一份,他字寫得很好。」

    沈老爺將這幾份文書也燒了,吐出一口酒氣:「不管你看得到看不到,反正事情,我已經給你辦了。」

    「去年一年時間,我轉了一圈邊防,該準備的我已經準備了,該懲治的,我也下了重手。」

    「往後十幾二十年內,總不會出什大問題。」

    「至於朝廷…」

    「我問了,去年…就是建隆元年,戶部余錢八百萬兩。」

    「朝廷離了你。」

    沈老爺仿佛帶了幾分嘲笑:「也弄得不錯,沒有壞到哪去。」

    「你要是早想明白這一點,這會兒…」

    「說不定還在。」

    沈老爺一邊喝酒,一邊向老朋友,說起這一年來的事情。

    到最後,一壇酒終於飲盡。

    他喝了一半,火盆喝了一半。

    沈老爺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將洪德帝的神位捧起。

    因為喝多了,神位差點被他丟進火盆。

    好容易歷經千辛萬苦,沈毅終於將神位,擺放到了供桌上。

    然後他搖搖晃晃的站在下首,看向神位。

    「至於…」

    「至於咱們兩家的事情。」

    沈老爺搖了搖頭,嘀咕道:「我在一天,兩家就會好一天。」

    「天下…天下也就能靖安一天。」

    「哪天我要是不在了…」

    「嘿。」

    沈侯爺有點大舌頭了。

    他搖搖晃晃朝着外面走去。

    「那就是後人的事情…」

    「我…我也管不着了。」

    走到享殿門口,他用力推開享殿的大門,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洪德帝的畫像。

    迷迷糊糊之中,仿佛畫像真的活了過來。

    「李大——」

    沈侯爺用力對着畫像揮了揮手。

    「我走了。」

    他打了個酒嗝,醉眼朦朧。

    「下…下回…」

    「下回再來瞧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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