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如水，從姜晨的七竅、身軀上下十萬八千個大小竅穴之中，一同滲透了進去。

    莫名的力量在姜晨的身軀裏面盤旋，一絲一絲的吞噬着他的真氣，同化着他的力量，姜晨的身軀再一次出現微微的顫動，但這一次，掌控者已經是另有其人。

    剎那之間，姜晨神海對身軀的一切控制都被切斷，而那點點光影，則順着經絡、竅穴不斷的向着姜晨的眉心天靈追溯而上，匯聚到了神海周圍。

    眼見得大事將成，光影不可避免的開始出現了一絲高亢的意味。

    人體無數神藏，盡皆奧妙無窮，但對於正統修行之路來講，最重要的依然是眉心的神海。

    神海只有小半個指節大，卻又無窮大，是一切的中樞。對於普通修士而言，氣海被破、修為廢盡，尚有辦法可以補救，而一旦神海被毀，則往往意味着身死道消。除非能明悟真我，一點本性靈光能在無窮無盡的輪迴之中守住自我，才有來世的可能，但這一步，就算是天仙級數，都是罕有人能夠做到的。

    而一旦佔據了姜晨的神海，則代表着光影鳩佔鵲巢、取而代之的計劃成功！

    「神魂未曾掌握全須全尾，就被吾所打斷，必然受到反噬，反抗之力下降到了極點……」

    那沒有起伏的聲音再一次層層疊疊的從每一點光影之中響起，隨後，輕輕的停頓結束，光影發出如海嘯般的嘩啦聲，連成了一片，撲向了姜晨的神海！

    咔嚓……」

    神海的自我防護僅僅只是抵禦了微乎其微的一瞬間，隨後，鋪天蓋地的光影便闖入了神海之中，無風自漲，浩瀚廣大。

    在神海的上空，一枚非有非非有的印記，正緩慢的盤旋着。

    看到這印記，光影之浪變得愈發狂暴，闖遍了姜晨的整個神海。

    滅殺掉這天外之人的神魂，便能佔據他的神海，與天心印記重歸於一……

    「嗯？」

    一種疑問的音調，忽然在每一粒光影中響起。

    「怎麼沒有？」

    天心印記之下的神海空空蕩蕩，絲毫尋覓不到姜晨神魂所在的痕跡！

    那光影心知不好，倒卷而出，然而正當此時，姜晨的身軀卻忽然一震，從先天九竅到周身十萬八千個竅穴都瞬間閉合，死死的將光影封鎖在了其中！

    那天心印記微光照耀，勾連周身竅穴，讓本該擁有不遜甚至超過天仙級數的浩瀚力量的光影始終無法創出屏障，被束縛在姜晨的身軀之中，這讓他垂涎已久的身軀，卻成為了可怕的囚籠！

    中計了！

    到這一刻，光影終於明白了情況！

    在姜晨身軀的五尺之外，衍道劍輕輕搖動，從裏面傳來了姜晨似笑非笑的聲音。

    「當年此方世界天心印記失落，機緣巧合之下，這小世界的天道，竟然因禍得福，覺醒了一絲靈智，懵懂萬萬年之後，開始有了自己的**。」

    「你將玄天寶玉放到滿世界皆知，還隱晦的暗示其中蘊含世間最深奧的秘密，即便我不曾一進此界便碰巧遇上了莫家人，只要有心調查，也會輕而易舉的發現這一點，刻意搜集，並最終發現指向了天神山。」

    「就算我以天心印記感應，也不會有任何疑惑，畢竟，你本就是天道化身，我追溯世界原點，一定會找到你，而你就在天神山。」

    「天神殿主自以為走在了煉化天道的路上，實則不過是你的傀儡，幫你做一些你目前的狀態難以作為的事情，比如，在這小千世界各處勾連道痕，留下佈置，只等有朝一日你尋回天心印記，圓滿自身之後，便能一舉煉化此界，化為無上真身。」

    衍道劍懸浮於空中，而姜晨的靈識從中散發而出，看着「自己」的身軀。

    九炎魔尊乃是上古大魔，與佛陀、仙尊等並列，神能恐怖，足以覆滅這一方世界，自然不會擔憂這什麼「天道」自生靈智。

    不過他取天心印記，於己身沒有太大用處，而倘若是給予修為在天仙乃至天仙之下的他人使用，倘若天道有變，則未免會平生許多麻煩，所以牠在取此物之時，就留下了一些後手。

    這些後手，九炎魔尊並不曾告訴過姜晨，畢竟在他眼中，姜晨亦是上古高人，這點手段，祂拿過天心印記查探一番，便能知曉，不值得多費口舌。

    也幸好姜晨神魂敏銳，借着神秘莫測的大赤天劍意，在感悟天心印記時發現了這一點蛛絲馬跡，才從中找到了這些後手。

    至於這「天道」，生出意識之時，便在天心印記被取走許久之後，自然不懂得這些奧妙。而且身在這種小千世界，見識短淺，雖然力量高深，但手段實在是太糙了些，一些馬腳，完全沒能躲過姜晨的慧眼。

    而姜晨為了防止被這「天道」發現異常，幾經權衡之下，選擇了以自己的身軀為誘餌，將其困鎖的辦法。

    投之所好，果不其然，一舉建功！

    「你以肉身將我困鎖，又能如何？」

    那「天道」在一番掙扎之後，終於又平靜下來，聲音古井無波。

    「無肉身修法，任你天資縱橫，也終究只是一縷孤魂野鬼，縱使有仙兵棲身，也終究只是權宜之計，而本尊乃此界之天，天地不滅，則我不滅，等到你肉身衰朽，自然可以脫困而出。」

    肉身乃是渡世寶筏，失去肉身，則或輪迴轉世、經受胎中之迷；或奪捨生靈，再尋一筏，但後者非「我」，不但不能對修行有絲毫促進，反而會進一步損害元神，只不過是苟延殘喘一段時間罷了。

    就算是在佛門中，真能視肉身為臭皮囊，轉世如脫衣的，也不過那麼寥寥之數罷了。

    「天道」一冷靜下來，瞬間思想通透。

    姜晨決計不敢毀掉自己的肉身！

    既然如此，佔據了姜晨肉身的它，就有了談判的條件在手了！

    「汝為此界之天？」

    衍道劍里，傳來姜晨的聲音，不再含笑，反而嚴肅如泰山之威嚴。

    「天者，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為玄德。爾欲血祭天地，以私慾代天欲，何以稱天！」

    一幅幅當今天地天災滅世的景象，虛幻的在此界中顯化而出。

    「救命！」

    一個年輕的武人剛剛救起一個婦人，可忽然一塊巨石飛落而來，將他下半身砸了個正着，武人生機強大，不曾死去，在石頭底下發出痛呼。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

    洪水衝破堤壩，淹掉了半座城池，一個母親已經被淹掉了大半個身子，手中抱着一個木盆，木盆里是未滿周歲的嬰兒……

    無數人的哀嚎之聲，直接壓下了「天道」的轟鳴！

    衍道劍道紋流轉，隨着姜晨鏗鏘的喝聲，一瞬之間劍氣千萬丈，斬向了「自己」！

    於此同時，一道璀璨的赤色劍光，在「姜晨」的神海中綻放！

    「咻！」

    赤色劍光融入天心印記，分化為千千萬萬，斬向了每一道在「姜晨」身軀里遊走的「天道」光影，要將其徹底磨滅！

    「天道」紮根於此方天地，不斷的汲取着力量，哪怕是能以己身大道於時光長河中定住根本的金仙大能都要花些手腳才能摧毀，天線想要做到都是極難極難。按照道理，姜晨顯然做不到這一點，但有着九炎魔尊早早備下的後手，做到這一點，卻並不困難！

    「你竟然要跟我同歸於盡不成！」

    那天道猛地咆哮，完全沒有想到，姜晨竟然如此果決！寧可毀掉道途，也要將己身滅殺於此！

    他奮力掙扎，可終究是無法逃脫出姜晨以身軀化作的囚籠，而內外兩道劍光，卻已然抵至。

    「斬！」

    姜晨面對自己的身軀，毫不遲疑的高喝，衍道劍化作的劍光封鎖住**，在軀體之內，赤色劍光源源不斷的爆發。

    外劍只是為了防止身軀被摧毀後「天道」殘存，真正的殺招，只是那一道赤色劍光！

    一劍起自神海中，先斬「天道」後斬「我」！

    任憑那天道化作的光影躲進姜晨身軀的一處處隱秘、要害之地，赤色劍光都沒有絲毫停頓，直接將天道光影與身軀神藏一起毀滅！

    斬盡！斬淨！

    「啊！」

    天道本沒有痛覺的概念，可此刻隨着自身所化的光影被逐一斬滅，卻發出了一聲聲慘嚎。

    「人有病，天知否？」

    姜晨看着自己的身軀隨着天道一併湮滅，聲音中卻依然如之前一般巍峨莊嚴。

    那一幕幕被「眾妙之門」所勾連顯化出來的慘相中，那一位位遭災的人紛紛轉向了與姜晨身軀里左躲右竄的「天道」，異口同聲的發聲。

    「人有病，天知否！」

    「人有病……」

    「天知否！」

    重重眾生業力，從世界每一個受災的角落飛落而來，化為熊熊業火，成為了壓垮天道的最後一根稻草。

    眾生之力，說小不小，說大不大。

    若是放在往日，它本身就是天的化身，區區一些業力加身，壓根沒有辦法對它造成什麼影響，不然，他也不會選擇血祭世界，成全自我。

    可現在，它本就已經在劍氣追殺之下無處可藏，這熊熊業火，就像是躲在人體裏的病毒，在強盛時蟄伏，可當衰落時，便徹底爆發了出來，趁你病，要你命！

    「不！」

    衍道劍中的姜晨神魂，靜靜看着天的消亡。

    「天」的死前之景，似乎與凡夫之死，沒有多大的區別。

    天若有情天亦老，而天若欲「生」，那麼，「死」就成了大恐怖。

    劍光散去，原地，沒有任何的痕跡殘留。

    天道與姜晨的身軀一起化作了虛無。

    「總算是解決了……」

    駕馭着衍道劍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確認「天道」已經徹底湮滅之後，姜晨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神魂遁出仙兵，在半空之中，有些虛幻飄蕩。

    這並非是以神魂出竅之法對敵，而是直接捨棄了肉身這一「渡世寶筏」，神魂如無根之萍、無薪之火，倘若寄居於仙兵之中，還能延續一段時日，而一旦從中脫離，則日消月減，隨時可能會徹底潰散。

    面對這一局面，姜晨卻並不驚慌，強行以法術暫時凝練住了魂魄。

    「乖徒兒，還得找你幫為師一把。」

    姜晨的神魂輕輕一動，一件物事，便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這物事，赫然便是天生聖靈「大猿王」的羊脂白玉胚胎！

    「此物，能夠孕育出奪天地之造化的天生聖靈，我神魂不損，取其真意，再造身軀，也不是問題……」

    姜晨的神魂呼出一口氣，略微有些緊張。

    雖然這種方式不出意外確實是行得通的，但是姜晨畢竟之前沒有過類似的經歷，而一旦失敗，最好的結局也只是魂魄入幽冥亦或是寄居仙兵苟延殘喘，即便之前定下計劃時信心十足，事到臨頭還是有兩分惴惴不安。

    默念《道經》經文，平心靜氣之後，姜晨便不再繼續拖延時間，開始準備再塑真身。

    他先是取出了那一粒從藥王谷得譚谷主贈送的上品寶丹冰魄心丹，直接用元神將藥力化開。

    這丹藥主效是鎮定神魂，增強對「道」與「理」的感應，輔助修行，而在姜晨這裏，則被用作了穩固神魂的藥物。

    「引！」

    吞服了冰魄心丹之後，姜晨手指往着聖靈胚胎上一指，一道靈光便自其中被牽引出來，落到了姜晨的身前。

    而聖靈胚胎的氣息，也隨之衰落了一分，好在不傷根本，只需輔以時間、寶藥等等，就能彌補。

    隨即，姜晨那凝聚到宛若嬰兒大小的神魂便向着這靈光一躍，融入了其中，他呼吸吐納，周圍數不勝數的天地之力便洶湧而至，開始在他的引導下重塑神胎。

    天地之力，無形無性，衍化萬物，雖不及鴻蒙初生時的種種靈異之物，作為重塑身軀之物，亦是上乘。

    此地被「天道」匯攏了巨額的天地之力，此時，便全都是便宜了姜晨。

    「天道」圖謀甚大，企圖將整座小千世界血祭化為自身神軀，他本就是此界之天，反噬能夠壓到最小，所以足以承受，若真能夠做到，則神通無量，在力量尺度上遠超過天仙，可惜功虧一簣。而姜晨假使按照他的方式來，只會被活活撐爆、亦或是被業力湮滅。

    單單是這方地域匯攏的天地之力，便足夠他塑造出一具資質上上等、達到五星級水準的道胎了。

    天地之力洶湧，卻又有條不紊的逐一凝聚，不多之時，便化生出一具身高近八尺，修長、強健的身軀，面貌與姜晨之前的身體並無二致。

    「嘩！」

    這身軀張嘴一吸，餘下的天地之力便被盡數納入了身軀之內，旋即，他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