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人選

作品:《金陵春

    程池冷笑。

    秦子平忙道:「那我就去找二老爺。」

    二老爺,是指程池的二哥程渭。

    這還是句話。

    程池點了點頭。

    秦子平退了下去。

    程池一人坐在書房,閉着眼睛靠在太師椅的靠背上,想着心思。

    二哥這一生,學着二叔給大哥讓了位置,就是唯一的兒子讓哥兒,也只是教導他讀書學問,溫良純厚,怕和嘉善有什麼爭執,讓別人看長房的笑話。可大哥卻太過剛正,有時候,恰恰是過剛易折。

    可一個家族要興旺,真的只靠一個人就行了嗎?

    人才備出,就一定會遭來皇家的猜疑和忌憚嗎?

    但程家就算如此的低調,最終不也被滿門抄斬了嗎?

    有個大膽的念頭在程池心裏冒了出來。

    只是還沒有等他細想,周少瑾過來了。

    他讓商嬤嬤請了周少瑾去宴息室,自己轉身拿了罐大紅包這才去了宴息室。

    周少瑾正坐在羅漢床上翻着他放在茶几上的棋譜,杏子紅的比甲映襯着她白玉般精緻的面龐,蓮子米大小的南珠耳環光華隱現,讓她嫻雅中帶着幾分瑩靜,說不出來的清麗。

    那耳環是他送給她的……

    程池呼吸微窘,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微妙。

    感覺到動靜的周少瑾笑盈盈地回過頭來,高興地喊着「池舅舅」,彎彎的眉眼皎皎如弦月。

    程池不動聲色地揚了揚手中的茶葉罐,道:「我們來沏大紅袍。」

    周少瑾跳下羅漢床,雀躍地道:「我來燒水。」

    程池忍不住笑了起來。打趣她:「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周少瑾不以為然,嬌笑道:「池舅舅的要求這麼高,我燒的水能讓您滿意,可見手藝也是不錯的。」

    程池被她的大言不慚逗得再次笑了起來。

    朗月很有眼色地跟幫周少瑾燒着茶水,周少瑾也不矯情。一面跪坐在席上給爐火打着扇,一面笑着和程池說話:「我今天在顧家的十七小姐那裏玩。真沒有想到,顧家那麼大還沒有地方住。可十七,她住的地方還算是好的了,坐南朝北,她的十九妹和二十妹住的廂房恰恰相反。坐東朝西,冬天還好,大不了多穿幾件衣服,一到夏天,熱得人身上都起疹子。她們就把堂屋讓出來,給十九小姐和二十小姐住……」

    程池一面翻着棋譜,一面心不在焉地應着她:「所以很多大家大族表面看上去挺風光的,實際上日子過得並不比一般的人家好多少。有的人家,家中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襪都是自己做,從來不請針線上的人,對外面的人說是貼身的東西,怕被外人看了去。實際上能省一筆是一筆。」

    周少瑾知道。

    京城中很多敗落了的功勳之家就是這麼過日子的。

    「總歸是要子孫們成氣才行。」她道,「坐吃山也空。要不就別要面子,低調行事。能省下來的自然也就省下來了。」

    這點程池倒挺贊成的。

    周少瑾見水開,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提着燒了熱水的鐵壺走了過去,沒話找話地道:「池舅舅在看什麼呢?」

    不知名的香氣淺淺地縈繞在他的鼻尖。

    程池微微笑,心情突然非常得愉悅,笑道:「就是你剛才翻的,劉甫之的驪山仙姥局。」

    周少瑾只是笑。

    她剛才看了一眼。完全看不懂,只覺得旁邊還有一大塊。大可重新再開闢一塊地方再爭勝負。

    程池也沒有指望她能看懂,去接她手中的茶壺。道:「小心燙着,我來吧!」

    「不用,不用。」周少瑾笑道,「我來幫您洗杯子。」

    程池瞥了她一眼,道:「你會嗎?」

    「我當然會啦!」周少瑾瞪了程池一眼,道,「不過是沒有您的茶藝高明罷了!」

    程池沒有作聲。

    一副你明明知道的樣子。

    周少瑾訕訕然地笑,把鐵壺遞給程池。

    程池動作嫻熟地洗着碗子,燙着茶壺。

    周少瑾就坐在一旁看着。

    水一衝到茶壺裏,茶香就飄了出來。

    周少瑾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道:「真香。」

    程池翹了嘴笑,把茶倒進小小的茶盅里。

    兩人聞着茶香,靜靜地喝了壺茶,他這才一邊開始沖第二泡茶,一面開口道:「前世程笳嫁給了誰?」

    周少瑾道:「李敬!」


    眼睛卻盯着程池的手瞧。

    程池的手潔白修長,動作輕巧靈活,襯着淡色的哥窯茶盅,仿佛羊脂玉雕成的般,又充滿了活力。

    她不由看了看自己捏着茶盅的手。

    纖細蔥白,粉粉的指甲像花瓣似粉粉的沾在指尖。

    也挺漂亮。

    周少瑾滿意地在心裏點了點頭,就聽見程池道:「那你哭什麼?」

    她臉色緋紅,道:「我真是想到了姐姐,池舅舅怎麼還問?」

    周少瑾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說這話的時候竟然嘟了嘟嘴,又甜又糯的聲音既像是撇嬌又像是求饒。

    就是知道這小丫頭片子是個無賴。

    知道在自己面前躲不過,索性咬緊了牙關不開口。

    若不是如意軒那邊查不出什麼來,他還需要在這裏盤問她?

    程池在心裏輕哼了一聲,道:「李敬待程笳很不好嗎?」

    「很好啊!」周少瑾好怕池舅舅插手李敬和程笳的事。

    沒有了前世的事,李敬想娶程笳已經很困難了,如果池舅舅插了手,他們倆個肯定不成了!

    她忙把前世的事跟程池講了一遍。

    程池聽着,胸口像被撕裂了般。

    這小丫頭片子怎麼這麼沒心肺沒腑的。

    以程笳的性子,要不是愧疚得無以自拔,又怎麼會不敢去見她。又怎麼會年紀輕輕的就鬱鬱寡歡而亡!

    她倒好,說起來全無芥蒂。

    這也更證實了他的猜測——可見前世程許不可能僅僅是失禮而已,他應該是做了更過份的事!

    程池想着,心裏就湧現出股炙灼的痛來。

    小丫頭像朵初春時開在枝頭的花,粉嫩嬌柔得不染一絲塵埃。程許,他怎麼就做得出來?他怎麼就忍心?

    他閉了閉眼睛,強忍着才沒有伸手去摸周少瑾的頭髮——他既然下了決心要離漸漸長大的小姑娘遠一點,就應該有那個自制力。

    周少瑾見程池的臉色有些不大好,心裏不免有些忐忑,小聲地道:「池舅舅。你是不是覺得李敬有什麼不妥?」

    前世,是李敬的人送翠環去找她的,然後翠環回了洛陽,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李敬的消息了。當然,如果要打聽肯定是能打聽得到的。是她不想打聽,也不想知道。

    她對程笳的感情很複雜,既有姐妹情誼,又有徹膚之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想這件人,這件事。

    重生之後她才發現,因為她的逃避,很多事情她根本不知道。也不是她想像的那樣,她就越發地不敢憑着前世所發生的事行事了。

    程池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眼眸里全是不容置疑的信賴。心頓時就像塌了似的,軟綿綿的,不禁露出個和煦的笑容來:「現在還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照你說的,李敬多半是喜歡上程笳。可不管事態怎麼發展,那也都是三房的事。與我們無關,你以後少管他們的事。等到東窗事發,瀘大太太氣極之下說不定會遷怒於你。說是你從中給他們牽線搭橋。」

    以姜氏的性格,這是肯定的了。

    周少瑾好喜歡和池舅舅聊天。

    她乖乖地點頭,道:「那我就在屋裏給老夫人做秋衣好了——衣服都裁好兩件了,一直沒空做。」

    程池很是滿意,笑道:「也不用那麼緊着自己,做針線傷眼睛,有些活能交給身邊的人做就交給身邊的人做,要是沒有合適的,我再指派兩個擅長女紅的丫鬟給你。」

    周少瑾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甜甜地笑道:「給老夫人的東西怎麼能讓別人做呢?再說,現在才是暮春,離秋天還早着呢!」

    「那你自己看着辦好了!」程池覺得有時候說再多都沒有用,要自己知道了厲害才會改,遂改變了話題,道:「你剛才說你在顧家的時候是十七小姐招待的你,你和顧家十七小姐關係很好嗎?」

    周少瑾想到了顧十七姑所託之事,忙道:「顧十七姑人很好的。她父親是顧家的五老爺,在幾位老爺里算是不起眼的了,但她卻性格開朗又活潑,為人平和又爽直,我很喜歡她的。」

    程池點了點頭,不置可否,說起郭家來:「……我舅父這個人不拘小節,我母親也是個爽快的,逢年過節的時候我們兄弟三人要是在家,就由我們三人去送節禮,若是我們不在家,就派個管事去。今年我想和母親一道去郭家看看,你到時候也跟着一起去吧!」

    周少瑾就像個被大人逼迫着出去應酬的小孩子,低眉順目地道:「我,我能不能不去?」

    「為什麼?」程池問好,眉宇間卻一派溫文。

    周少瑾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郭家的小姐們都不拘言笑,我去了也不知道和她們說什麼……」

    而且,那天聽郭老夫人的口氣,說不定郭家的哪位小姐就會成了她舅母,她……她不想去。

    也就是說,小丫頭和郭家的人合不來。

    程池笑道:「也行!那我一個人去給郭家送節禮好了。母親一個人去了,身邊沒個人陪着,我也有些不放心。」

    池舅舅不進郭家內院的嗎?

    周少瑾心裏有點高興。

    她悄悄地拽了拽程池的衣袖,道:「池舅舅,我也給你做件秋裳吧?」

    ※

    姐妹兄弟們,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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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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