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逢時而生 第三章 秋風裹淒涼

作品:《諸武爭鋒

    已是深夜時分,夜空無月

    凌冽的秋風裹着寒意和泛黃的枝葉,掠地而過,靜靜的撞擊着筠天城的青磚黛瓦。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此時,筠天城演武場人頭攢動,籠罩在一片燈球火把之中。

    演武場外圍是幾百名手拿長槍的軍卒,中央位置是一群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數眾多,足足有二三百人,全部被嚴博西喝令站成井然有序的列隊,人數雖多,但沒有誰敢交頭接耳,更別提其他的越軌行為。

    他們眼神無助的盯着前方的嚴博西,臉被火光映的紅彤彤的,已經難辨表情,只有靠近人群中間的一個少年似乎還顯精氣神。

    少年很清瘦,兩條不算粗壯的手臂並沒有無力下垂,而是呈弓狀,他死死的攥着拳頭,眉眼清秀,尤其那雙眼睛,雖然也是看着前方,但似乎在尋找什麼,少年正是用一把砍柴斧破開趙二柱披甲的簫劍生。

    此時簫劍生明亮的眼神透過層層人群游離不停,直到人群的正前方多出來兩個人,他才皺着眉頭看了過去。

    其中一人是魏向武,只見魏向武一隻手負於身後,另一隻壓着刀柄,此時他的酒意早醒,正目光炯炯的盯着旁邊的道人。

    道人看起來已年過半百,身着紫色道袍,頭戴混元巾,顯得有點病態,臉頰消瘦,但目光卻是異常明亮,隱隱能蓋過火把亮光,他先是步伐輕盈的在這群少年面前來回穿梭,然後來到魏向武近前,拱手輕笑道:「此番紫運顯於筠天城一帶,為解陛下憂憤之心,就有勞魏將軍了。」

    魏向武同樣拱手說道:「豈敢如此,為陛下分憂乃本將職責所在,倒是柳真人沿途勞累滴水未進,才是真辛苦。」

    兩人的寒暄聲不高,基本也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

    幾息之後,魏向武做了個請的手勢,就見柳真人略一點頭後,瞬間好似換了個人似得,移形換步間紫色道袍獵獵作響,幾步就來到人群正前方,雙手互搭拇指內含,手結道家乾坤印,萬縷氤氳氣自道人身體內散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二百多名少年罩去,氤氳之氣每經過一名少年,如雨露遇到了烈陽脫變為肉眼看不到的氣流,細如毫髮順着少年的百會穴位澆灌而下,體弱的少年當場昏厥,即便沒有昏厥的少年也是面露猙獰之色,似乎在這一瞬間他們身體內千萬個毛孔同時洞開,有無數道氣流在身體間衝撞。

    魏向武起先還能保持鎮定,但隨着越來越多的少年昏厥過去,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大顆的汗水。

    雖然他修行在俗世,但道家真人秘法也略懂一二,但如柳真人柳慕白這樣的功法,他聞所未聞,那一瞬間迸發出來的元陽之氣,輕而易舉的就能將他碾壓而亡,這還是柳真人考慮到這些少年體質纖弱,有所保留了,不然……

    魏向武悄無聲息的將手置于丹田處,這才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半柱香的時間後,已有大半的少年癱倒在地,其他沒有倒下的基本已經被汗水濕透了衣襟,在場的這麼多少年中,也只有簫劍生一人臉色還算正常,但不知道突然發生了什麼事,簫劍生一手捂着肚子,噗通一聲蹲坐在地上。

    又是半柱香時間,柳慕白鼓盪的道袍安靜了下來,然後雙目緊閉口出真言:「散」

    隨着這個散字出口,這些少年沒了哪種被抽絲剝繭的感覺。

    柳慕白轉過身看着魏向武顫聲道:「敢問魏將軍,可有漏網之魚?」

    「這……」面對柳慕白的提醒,魏向武一時難以作答,他只好轉過身從身後喚過嚴博西質問道:「給本將軍一個交代。」

    嚴博西登時臉如白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喪着臉說道:「卑職敢以項上人頭作保,絕無一人漏網。」

    魏向武沖嚴博西擺擺手,示意他先退下,然後衝着柳慕白含笑道:「勞煩柳真人了,這事也許另有蹊蹺而已。」

    柳慕白沒有多言,只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心有不甘的再次看向人群,恰好與簫劍生炙熱的目光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目光一觸即散。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昏厥過去的少年,逐漸的在秋風寒意中悠悠轉醒。


    柳慕白抬頭看了看由黑變灰的天色,以陛下急等消息為由決定連夜返回,他拒絕了魏向武的留意,拒絕了魏向武派馬隊護送,更拒絕了魏向武贈與的盤纏。

    柳慕白孤身一人上路,臉上無喜無悲,只是走前言辭懇懇的請魏將軍要善待這些少年,魏向武點頭應了下來。

    柳慕白依然步履輕盈,如蜻蜓點水而行,只是走出了很遠很遠,筠天城已經是萬家燈火亮起,他這才深深的回了一下頭。

    生不逢時,逢時而生

    柳慕白想起少年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神,臉上滿是震撼之色。

    天剛微微亮起,筠天城城門口一側早早張貼出了斗大的安民告示,大意就是筠天城乃我奉天王朝堅實的邊陲守地,子民勤懇為我奉天王朝之幸事,筠天城已經恢復董大人執政,百姓可以安享盛世太平,那些少年體弱年幼不適合服兵役,朝廷本着愛民如子的做法,將人遣返云云。

    筠天城西南一個名叫泥井口的小山村,村子很小,暮色時分,兩個衣衫單薄的少年飢腸轆轆回到泥井口村,穿過一條又一條狹窄的泥濘小巷,這時,其中一個眉毛濃密臉色黝黑的少年一把拉住簫劍生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老大,要不你隨我一起回我家吧,好歹有個熱炕頭,只要有我韓姜一口飯,就有老大一口,再說了如今林兒和你爺爺已經不在人世了,你一個人回去之後難免睹物思情。」

    簫劍生看了眼熟悉的巷口,那扇緊緊掩着的木門,然後搖了搖頭。

    「老大……」韓姜還想說什麼,已經泣不成聲了,簫劍生別過頭沒去看他的臉,然後吃力的搬開韓姜的手指頭,頭也沒回,腳步沉重的朝着那扇緊掩的木門走去。

    泥井口偏西南有座叫瓦不愣的小山包,就在前天,小山包上多出了兩個新鮮土壤的小土包,土包一大一小緊緊的挨着,土包的周圍青草已黃,顯得特別安靜。

    這天清晨,天剛蒙蒙亮起,簫劍生徹夜未眠早早出現在山包之上,懷裏揣着一些祭奠之物,按照隔壁劉大爺告訴的位置,簫劍生很快就找到了妹妹和爺爺的土墳,待他跪下之後,小心翼翼的抽出懷裏的祭奠之物,含着腰點起三根粗糙的金黃色祭香,顫抖着手插進乾裂的泥土中。

    直到中午時分他才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沿着來時的路向山包下走去。

    泥井口不大,總共加起來不到二百人口,村里以老人居多,成年的早些年已經被官府抓走沖了鄉軍了,他們或死或傷,基本很難看到回來的人,泥井口也不富足,基本是家家戶戶土牆土坯子房,略微殷實點的人家也就是是房頂上多幾片青瓦,但民風淳樸,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已是天大的大事了,其實在簫劍生被抓走的當天,已經有人草草的把他妹妹和爺爺安葬了。

    又是一天清早,簫劍生悄悄的推開那扇木門,然後再悄悄的掩上,就在他剛剛走出那條泥濘的巷口時,突然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撲過來三四個少男少女,他們一出來就堵住了簫劍生的去路,拉住了簫劍生的胳膊。

    簫劍生愣了一下,然後望着一張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聲音沙啞着說道:「以後恐怕當不成你們的老大了……」

    很久的沉默之後,就見一個可能着急出門沒來得及扎辮子的丫頭抹着淚說道:「劍生哥哥,聽韓姜說你要給小林兒和爺爺報仇,但我聽說他們手裏有很鋒利的武器,而且他們人人都騎着好馬,你會吃虧的,有可能你會……」

    「是啊,劍生哥哥,咱們不去報仇行不行?」

    幾人說完,韓姜又接着說道:「老大,我們都知道你有股子蠻力,就算我們幾人加起來也敵不過你,但是那些官兵個個都會功夫,人數也多,而且他們手裏的刀真的很快……」

    還沒等韓姜把話說完,簫劍生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你們都知道,在我八歲那年養父去世,後來流落街頭被爺爺收留,爺爺對我像親孫兒一樣,如今又是為了我被官兵殺害,這仇豈能不報?」

    「但是……」韓姜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然後狠狠的一跺腳對着其他人賭氣說道:「早就和你們說過了,咱們肯定留不住老大的,不然他就不是咱們老大了。」

    就見韓姜在轉身之餘,從懷裏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布包,然後還沒等簫劍生反應過來,韓姜已經將布包塞到了他手裏。

    「這是俺偷偷從家裏拿出來的一點碎銀子,也就十幾兩不多,俺是想說你給林兒和爺爺報仇俺就不能和你一起了,俺是老韓家的獨苗……」

    「劍生哥哥,這是前線捎回來俺爹的恤銀……」

    「老大,俺家沒有這些……」

    簫劍生沒有推辭,也沒有當面道謝,雙手接過這些沉甸甸的小布包,轉過身小心翼翼的揣進了懷裏,回頭看了眼熟悉的小巷盡頭,快步向泥井口村口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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