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故友舊地重相聚

作品:《江湖之人間

    白末言和董淒淒緩緩起身,轉身離開了墳冢。

    這裏不會讓人留戀。

    雖然下着小雨,但是靈隱山的風景不錯。白末言給董淒淒打着傘,自己反而被淋濕了一半的身子。

    董淒淒並沒有推辭,她知道此刻無論如何推辭,白末言都會這麼做的。

    二人邊賞景邊向山下走着。這般愜意的情形讓白末言刻意地放慢了腳步,有些不想走了,如果不是看見了那個人。

    遠處有一個人影,雙手合十在路邊站着。頭上戴着斗笠,肩上披着蓑衣。但擋不住他身上的袈裟。

    慧覺和尚滿面慈悲的站在路邊,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

    白末言站在了原地。

    董淒淒轉過頭來看着他,笑着說道:「看來你是躲不過去了,既來之則安之,去跟他聊聊吧。」

    白末言淡淡的點了點頭。

    二人一同走到了慧覺的面前,點頭示意。

    「阿彌陀佛。」慧覺念了句佛號,隨後又說道:「白施主,董施主。」

    「慧覺大師。」董淒淒雙手合攏放在胸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禮。

    慧覺回禮,轉過頭來看向白末言。

    白末言自知是躲不過去,點了點頭,說道:「你來了。」

    慧覺說道:「上次跟白施主參禪,慧覺獲益匪淺。料得二位今日一定會上山祭拜,故在此等候多時了。」

    說完慧覺深深施了一禮。

    「上次大師請我參禪,沒想到你我二人在亭中枯坐一天,大師怎麼會獲益匪淺呢?」白末言這話說的頗有諷刺的意味,董淒淒聽完輕輕戳了他一下。

    慧覺卻不以為然,說道:「施主此言差矣,參禪最重要的是悟,而不是說。」

    董淒淒眼中露出了讚賞的目光。

    見董淒淒如此白末言有些嫉妒,心想這些禪宗的弟子總愛說這些有的沒的忽悠世人,若慧覺說這些話被自己師父聽見了,只怕早就被罵的狗血噴頭。

    白末言跟慧覺畢竟熟識,自然少了些禮數,問道:「今日到此,不知又有何事?」

    慧覺的表情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有變化,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說道:「慧覺今日到此是特意請二位喝茶的。」

    「哦?」董淒淒有點詫異,問道:「還有我麼?」

    慧覺淡淡點了點頭。

    白末言和董淒淒面面相覷,不明白慧覺是什麼意思。

    白末言跟慧覺相識其實是個偶然。

    去年冬天,白末言閒來無事,在靈隱山飛來峰練輕功,正巧碰見了在此地參禪的慧覺和尚。二人都覺得對方很有意思,便在一起交談起來。那時的慧覺還是個很健談的人,白末言被他的學識深深吸引,有近一個月的時間天天都會到飛來峰跟慧覺聊天。

    不過慧覺修習的是苦禪,講究的就是禁慾。當他發現自己對白末言的到來有些期待的時候,他便要開始疏遠這段知己之情了。

    從開始的談話慢慢變少,到後來的一句話都不說。慧覺自己覺得對這份友情的尺度拿捏的很好。

    這樣一來可苦了白末言。他本就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好容易見到一個有意思而且能跟自己聊得來的人,可這個人又在修習什麼苦禪,跟自己時遠時近,實在是搞不懂他到底要做什麼。後來竟生起了慧覺的氣來,不再與他相見。

    所以自正月初二那次尷尬的相會之後,白末言便刻意躲着慧覺。

    這次相遇他自知是躲不開了,卻沒有像想到慧覺這次不光邀請了自己,還邀請了董淒淒。

    這二人除了都認識白末言外沒有任何的交集,只是曾經在得月樓匆匆見過一面,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慧覺沒有給他們太多疑問和思考的時間,右手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

    二人走了兩步便把慧覺讓到了身前,跟着慧覺向山中走去。

    跟着慧覺沿着山間的小徑走了很久,三人來到了一個幽靜的小亭子。

    看樣子慧覺已經早有準備了。亭子中間的石桌上放着一個安靜燃燒着的小爐子,一個茶壺和三個茶杯放在爐子邊。

    「請坐。」慧覺說道。

    白末言和董淒淒二人點頭示意,坐在了石桌旁的石墩上。

    慧覺坐在了對面,挑了挑爐子的炭火,讓火稍稍旺了一些。又伸手把茶壺放在了爐子上。

    「山泉水配龍井茶,是此時節最佳的風味。」慧覺悠然的說道。

    「怎麼?大師開始沉迷於嘴邊的誘惑了嗎?」白末言說道,並沒有給慧覺留情面,顯然是仍然再生氣。

    「非也。」慧覺並不惱怒,平淡的說道:「慧覺並不喜愛任何事物,只是世間人難以割捨罷了。慧覺所言,乃是董施主剛剛心中所想。」

    慧覺看着白末言,向着董淒淒的方向點了點頭。

    董淒淒瞪大了眼睛,滿是驚訝。回過頭看了看白末言,好像明白了為何白末言會對慧覺如此的痴迷。

    幾番對話下來,白末言的氣話次次都被慧覺懟了回來,此刻更是氣上心頭。而董淒淒則是對眼前這個看起來高深莫測的和尚充滿了好奇。

    「今天喊我們來有什麼事?」自知無法在慧覺面前逞口舌之利,白末言便直接了一些。

    但慧覺卻不急不慢,反問道:「二位心中的憂傷可少些了?」

    白末言倒是還好,董淒淒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低下了頭。

    從憂傷的回憶中掙脫並不容易。剛剛在墓碑前,回憶起當年之事,董淒淒反倒要比白末言難過得多。

    「董施主打算何時放下心中的怨憤呢?」慧覺直截了當的問道。


    董淒淒抬頭看了看慧覺,又轉過頭看向了白末言。

    白末言搖了搖頭,亦是一臉茫然。

    「董施主不要誤會。」慧覺解釋道:「這些事並不是白施主告訴小僧的。」

    「那慧覺大師是如何知道的呢?」董淒淒不解的問道,但隨即反應過來,又問道:「請大師說說淒淒放不下的是什麼怨憤呢?」

    為免慧覺詐她,董淒淒還是多留了個心眼。

    「岳家當年的遭遇確實令人惋惜。」慧覺淡淡的道:「至於小僧是如何知道的,不可說,不可說。」

    慧覺此話一出,董淒淒心中一驚。除了李尚鵬,自己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身世,可李尚鵬跟慧覺並不相識。白末言應該也不會跟慧覺說這些,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小僧如今在山中修習苦禪,以求參悟佛法真諦,今後也不會離開靈隱山。」慧覺接着說道:「董施主不必擔心小僧會將我們今日的談話訴於他人。」

    董淒淒心中又是一驚,這慧覺怎的好似能看穿人心一般!

    上下打量一番,慧覺依舊面帶微笑的坐在那裏。但此刻董淒淒的心中已有一些淡淡的敬畏之情,還有一絲提防之意。

    白末言對此也是很詫異,自己確實沒有對慧覺提起過自己的身世。慧覺和尚曾經問過,但他沒有回答,慧覺也就不再追問了。

    「你說這些話是何意?」白末言直接問道。

    「小僧並無他意。」慧覺淡淡的說道:「只是想借今日之機化解董施主心中的怨憤而已。」

    「那你就不管我心中的怨憤麼?」白末言追問道。

    「並非不管。」慧覺答道:「而是白施主心中的怨憤並不是董施主心中的怨憤。今日小僧只為董施主而來。」

    白末言還想出口反駁,但董淒淒率先發話了:「大師請講,淒淒願聞其詳。」

    董淒淒面無表情的看着慧覺。她知道白末言應對這種情況還稍顯幼稚,加上慧覺挑明了說是來找自己的,便也不再由着白末言胡鬧了。

    「慧覺佩服董施主的忠肝義膽。」慧覺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的變化,眼神中充斥了一絲的憂愁:「不說當年慘案發生時你只有十歲,單單憑你這麼多年含辛茹苦的照顧白施主,這一點便值得世間所有人的尊敬。」

    「只是……」慧覺稍稍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董施主如今的行事,慧覺認為,不是明智之舉。」

    董淒淒安靜的看着慧覺,並未打斷他的話。

    看着如此沉穩鎮靜的董淒淒,白末言有些不知如何自處,此時此刻,仿佛自己是一個多餘的存在。

    「逝者已矣,為何不讓他們安心九泉之下,一定要讓仇恨攪得他們不得安寧麼?也一定要讓生者背負着一輩子的仇恨麼?」慧覺仍舊是那副面帶微笑的表情,仍舊是那平淡的語氣。

    但白末言能感覺得到,一場激烈的交鋒馬上就要開始了。

    「大師所言極是。」董淒淒起身施禮,說道:「淒淒受教了。」

    董淒淒這一番動作倒是大大出乎了白末言的意料。

    「今日大師所言如醍醐灌頂,令淒淒永生難忘,淒淒定牢記大師教誨!」董淒淒並未坐下,而是說道:「今日便不叨擾了,若是今後淒淒迷茫,定來向大師求教。」

    說罷董淒淒轉身就要離開。白末言見狀也要起身跟隨董淒淒,滿肚子的疑問都寫在了他驚訝的臉上。

    「董施主!」慧覺並未起身,反而是平靜的叫住了董淒淒:「你應付的了小僧,可你應付得了你的心麼?」

    董淒淒回過頭來,此時的神情已不再平靜,銳利的目光像劍一樣向慧覺刺了過來。此時的她對慧覺只有敵意,剛剛心底里的一絲敬意和一絲提防早已蕩然無存。

    「你我道不同,再說下去也是無畏的爭吵。」董淒淒說道,但神情有些激動:「那又何必呢?」

    慧覺抬頭看着董淒淒,說道:「董施主不必動嗔念。」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三年,你就算曆盡艱辛,把當年的實情公之於眾,又能怎麼樣呢?」慧覺繼續平靜的說着,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改變他的情緒:「人死不能復生,若真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除了讓自己解氣外,還能做什麼呢。他們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聽完慧覺的話董淒淒笑了起來,笑得是那麼的淒涼,充滿了諷刺。

    慧覺問道:「施主因何發笑?」

    「我笑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便來渡人。」董淒淒說道:「你真的覺得我是因為背負着仇恨才如此綢繆麼?不錯,夫人的遺訓淒淒從不敢忘,我做這些也是感念岳家對我的恩情。」

    「但更重要的。」董淒淒看向了白末言,說道:「我早已把月兒當做了我的親人,我不能讓岳家背負這千百年的罵名,我也不能讓他背負着這些罵名苟活於世!」

    「你所說的名聲不過是世間眾人強加的罷了。」慧覺說道:「人間眾生,各有所云。所謂罵名,也只不過是過眼雲煙,你又何必在意這些呢,我相信白施主也是不會在意的。」

    慧覺把難題拋給了白末言,一時語塞,白末言竟不知該說什麼了。他確實不在意這些罵名,甚至有時他對人間之事都不那麼在意,他只在意一個人。但這個人告訴他,他不可以背負罵名活一輩子。

    董淒淒並沒有問白末言什麼,而是直接說道:「所以我說我們沒有必要繼續糾纏下去了,再怎麼糾纏也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只是一介凡塵女子,並沒有大師的胸襟寬廣,容納世間萬物。」董淒淒說道,此時她已恢復了平靜:「更何況我也不想像大師一樣,看破這紛亂的人間。」

    「所謂看破,不過是轉念之想而已。」慧覺說道:「董施主何不換個方向去想呢,或許更容易放下。」

    「大師讓我換個方向去想?」董淒淒反問道,但並未等到慧覺回答,她便又問了起來:「那我可不可以想大師非要強行化解我心中的怨憤,也是犯了『痴戒』呢?」

    慧覺一愣,沒想到董淒淒會如此說。但他馬上恢復了平靜,說道:「董施主的心思果非尋常之人可比,慧覺今日勸言已盡,還望董施主早日回頭是岸。」

    「多謝大師掛懷我姐弟二人。」董淒淒施禮道:「還望大師多多保重,早日修成正果,渡人間更多痴人。」

    說罷,董淒淒便轉身離去了。

    白末言看了一眼慧覺,慧覺意味深長的沖他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白末言也未多說什麼,轉身隨董淒淒離去了。

    桌子上的茶壺騰騰地冒着熱氣,看樣子已經燒開了。

    慧覺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是否燙嘴,舉杯一飲而盡。

    自言自語道:「人間恐怕都是痴人吧!」

    白末言和董淒淒回到了得月樓,二人一路無言,各懷心事。

    到了得月樓還沒等進屋,便遠遠的看見有一個身着紫色錦袍的人在外面的桌子上等候。

    戚雲羿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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