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巴郡封家(上)

作品:《劍王朝‖爭命

    巴郡竹山縣是個很特別的地方,它甚至有個別名叫作「鄭人城」

    昔日秦國和韓、趙、魏三國的交戰中,首先滅掉的便是當時的一個小國—鄭國。

    鄭國本身疆域只相當於秦國現在的一個郡,國力虛弱,又處於要衝之地,即便當時的鄭國國君大開方便之門,任憑秦國的軍隊通過,最終還是被秦國找個藉口滅了大多數鄭國青壯勞力被迫服苦役,修建灌溉農田的水庫、溝渠。在秦國設立巴郡之時,絕大多數的鄭國人,又被一道旨意驅趕到巴郡,開山辟壤。

    可能是始終處在大國虎視眈眈的威脅下,沒有多少安全感的原因,鄭人特別敬鬼神,一年到頭有眾多敬鬼神的祭祀、廟會。

    一開始薛忘虛和丁寧所說的很熱鬧的廟會,便是鄭人祭祀灶神的灶火廟會。巴郡竹山縣封家卻不是鄭人。

    在秦王即位,需要巴山劍場的人表明態度之時,所有用行動表示對秦王絕對忠誠的巴山劍場弟子,不管是那些修為高絕的,還是普通的外門雜役弟子,全部都活了下來。

    封家的封千濁就是昔日巴山劍場的一個普通弟子,後來封家能夠在巴郡過得很好,甚至像極了一個小小的關外侯,就是因為一個很多人都不願意,也不敢提及的事實。

    秦國最尊貴的女子——王后,是出身鄭國的鄭人。

    但鄭人就是鄭人,在經歷無數腥風血雨登上王后之位後,很多人赫然發現冷酷無情的她對故國之人還是有些心軟。一些處理鄭人問題手段柔和的官員,便會得到優待。

    封家在鄭人被迫遷徙巴郡,開山辟壤的那個年代,對鄭人表現得十分寬厚,再加上巴山劍場被時封家所做的事,使得封家在秦王即位之後,一躍成為竹山縣最有聲望的門閥,不僅擁有附近幾處銅礦和錫礦的管轄權,而且深得竹山縣鄭人的尊敬。

    「你說巴郡竹山縣有給我治病的藥,到底是什麼?」在車輪碾壓着路面薄冰的單調聲音里,丁寧問薛忘虛。

    「是顆定顏珠。」因為有足夠的時間,所以薛忘虛並不着急,緩慢地,講故事一般,想到一句就說一句,「我說的這顆定顏珠當然不是長陵香粉店裏不入流的香丸,而是真正有奇特保顏功效的古丹珠。

    「很早以前,巴山一帶一直存在着許多修行宗門。直至今日,雖然靈脈早已耗竭但是巴山裏面還有許多宗門的遺蹟。」

    「就在王上即位後第二年,我師兄正好在巴山遊歷,適逢有處古宗門遺蹟被發現。

    有不少修行者趕去探寶,我師兄便發現一顆定顏珠。定顏珠上沁出的藥氣有着浸潤五臟、保持容顏的作用,但我師兄在發現這顆定顏珠之後,又遭遇到另外一個修行者的搶奪。

    那個修行者便是巴郡竹山縣封家的封千濁,我師兄和他對決,不敵之下,被他奪走定顏珠聽到這些話,丁寧不自覺地輕輕搖頭,他的目光落在那柄末花殘劍上,不由得想到長孫淺雪那日反對他進入白羊洞時的話語。

    長陵的確是匯聚着無數恩怨的地方。就如現在,這柄殘劍本來和白羊洞,和薛忘虛沒有任何聯繫,然而無形之中,卻是莫名地將很多恩怨都糾纏到了一起。

    「在那幾年,我的修為比師兄高不了多少,師兄無法應付的對手,我也未必對付得了。」

    薛忘虛看了丁寧一眼,平和地說道,「我和師兄認為對方奪了那顆定顏珠之後便煉化了,再加上封家和王后氏族有些關係,便只有硬生生地咽下這口氣,不再去想這件事「他沒有煉化這顆定顏珠?」丁寧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什麼,問道。

    薛忘虛嘲諷地搖了搖頭:「直到幾年前才聽說,封千濁喜好美色,這顆定顏珠分給了他的三個小妾用,這樣在他生厭之前,至少他喜歡的小妾姿色能夠保持不變。」

    丁寧冷笑起來:「很好的想法,只可惜卻是沒有用在修行上。」

    「其實修行久了,總會想有什麼意義。」薛忘虛看着丁寧,認真地說道,「當感覺再進一步沒有可能,又不想建功立業,上陣拼殺時,就會覺得再修行也沒有意義,還不少如美酒嬌妻度過餘生。」

    丁寧沉默下來,他知道薛忘虛說的是事實,是封千濁欠他的債,所以在他看來,即便封干濁覺得修行沒有意義,也不配過這樣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生活。

    「對於你而言,修行當然有意義。」薛忘虛看着沉默不語的丁寧,微微一笑,「對於我而言,默不作聲一輩子,最後的風光會比得到一百個美妾更讓我心情舒暢,哪怕你說我有執念,即便白羊洞不在了,如果有一個弟子能夠在岷山劍會上進入前三,我也會很開心。

    丁寧看着薛忘虛顯得有些亢奮的臉,看着他臉上的笑意,忍不住微笑着說道:「我不會覺得你執着,因為白羊洞對於很多人而言只是一個名稱,但對於你而言卻是一生。」

    「只是我聽說岷山劍會和青藤劍院的祭劍試煉不同,只是進入前三,不算是最開心的事要爭當然便爭榜首的位置。」

    薛忘虛微微一怔,他從丁寧的微笑和平靜的眼神里看出了絕對的信心。

    你要爭第一?即便我對你說過這麼多,你也依舊擁有這樣的信心?」薛忘虛搖了搖頭,卻是呼着氣又笑了起來,「若你真的能拿第一,我便在岷山劍宗前的名劍江脫光衣服跑一圈。」

    「我會拿到第一的。」丁寧很確信地說了這一句,然後用很古怪的神色看着薛忘虛,「難道年少時,你很喜歡脫光衣服狂奔?你有這種古怪的嗜好?」

    薛忘虛哈哈大笑起來,雙手拍打着坐墊,好像真的回到從前:「年少不羈,放歌縱酒,多少輕狂事,多少歲月消,多少事錯了,多少人走了,卻是再也難回頭,沒有重來的機會。」

    聽着薛忘虛這樣的聲音,丁寧閉上眼睛,心中輕聲說道:老頭,你雖遲暮,但有我跟着你,必定會給你真正的風光。

    時光漸逝,冬意更濃,人了巴郡,沿途風物便和長陵截然不同,連綿的巴山高峰像一個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並肩站立着,那些地方迄今為止還是人跡罕至。


    相比長陵這種修行者密集的國都而言,巴郡一帶的修行者數量極少,尋常山民覺得修行者都是餐風露、吞雲霞的仙客。所以沿途薛忘虛只是略微展露一些手段,便輕易地換到了最好的馬匹,一路行進的速度自然也不慢。

    這一日,丁寧掀開被冰屑凍得有些堅硬的車簾時,他看到一大片沿坡而建,足有上干間木樓組的城寨。他知道這是連城寨,在巴山一帶沒有正式設郡、駐軍之時,這裏已經是巴山土人最大的聚集地之一。

    經過這裏,再穿過一個峽谷,有一片盆地,便是竹山縣所在從連城寨到竹山縣城只有大半天的路程,所以在徵求丁寧的意見之後,薛忘虛沒有在連城寨休息,只是吃了些東西,便繼續上路。

    「很快就要到竹山縣城了,你有什麼計劃麼?」丁寧一邊揉着因為久坐而有些不舒服的膝蓋,一邊問薛忘虛。

    「封千濁是竹山縣的『土皇帝』,加之又是很強的修行者,當地人都將他當成庇佑方的神仙。」薛忘虛看着忙碌的丁寧解釋道,「他大約也很享受這種愛戴,所以每年這種廟會的時候,他都會出場點頭香,捐些財物,說幾句話。在那個時候,我當眾挑戰他,他應該找不出理由拒絕。」

    丁寧說道:「在秦國其他任何地方,大家都尊敬勇者和強者,對這種公開約戰的雙方都很敬佩。但在竹山縣,你在這樣的場合挑戰他,實在是太招人恨了些。」

    薛忘虛微嘲道:「只要打得贏,就不是恨,是懼了。」

    丁寧平靜地說道:「即便你確定他沒有進人第七境,但巴山劍場的一些手段還是有獨到之處的。

    我當然會小心一些。」薛忘虛拿起水囊喝了口水,認真地看着丁寧,「倒是你想在岷山劍會中力壓群雄,你有什麼計劃?這一路上可沒有看到你練劍,難道你挑選的那兩本劍經,都已領悟了?」

    丁寧略微猶豫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薛忘虛差點被一口水噎到,劇烈地咳嗽起來。

    丁寧看了他一眼,隨手用手指在空中比劃幾下。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下,但空氣里卻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韻味在生成。

    薛忘虛不再咳嗽,但是卻又扯斷數根鬍鬚,未蓋的水囊里灑出不少水淋濕他的前襟。

    「這些劍經對於別人來說很難,但對於我而言很簡單。」丁寧依舊平靜地看着他,輕聲說道,「所以我的計劃,只是要在岷山劍會前進入真元境,如果更穩妥一些,則至少要進入真元境中品的修為「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怪物』。」許久之後,薛忘虛才輕噓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現在突然很想見見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那兩個最厲害的『小怪物』,看看他們到底和你有什麼樣的差別。」

    原先我認為是《野火劍經》還不夠難,但是連這兩門劍經你都如此…看來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薛忘虛眼中的震驚消退了,眉頭卻是微微蹙起,探討般輕聲問道,「只是這兩門就夠了?岷山劍會裏,有些人修的劍經恐怕更強一些。

    丁寧搖了搖頭:「沒有更強的劍經,只有更強的人沿着官道,穿過一道天然的峽谷,馬車前方原野阡陌縱橫,溪河平緩,農田漸漸稀少,院落卻是越來越多。

    「通行文書!」隨着道卡上的一聲低喝,便正式進入竹山縣的地界。

    「長陵人士?」幾個按例檢查的守衛在看到丁寧和薛忘虛的通行文書時都是明顯愣,再看到薛忘虛的出身年月和在白羊洞的身份,頓時時都大吃一驚。

    為首的守衛連一句話都沒多問,便迅速放行。

    剛剛進入竹山縣城,才找了間有房的客棧,一壺熱茶還未飲完,一個身穿青色錦袍的管事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個面容清癯的中年管事朝着客棧大堂一角的薛忘虛和丁寧行禮,異常恭敬地說道小人封浮堂,是封家的管事,不知薛洞主大駕光臨,實在是有失遠迎。」

    只是在城外接受通行文書的例查,封家人便知道自己來了,並如此迅速地作出反應,封家在竹山縣的勢力可見一斑。

    薛忘虛只是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道:「我和你們封家關係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何必多禮。」

    「薛洞主身份尊貴,封家身為地主,自然要盡地主之誼。」封浮堂的臉色也沒有什麼變化,異常謙卑道,「這客棧太過尋常,若是薛洞主不嫌棄,小人可以為您安排一處院落。」

    薛忘虛微微一笑,道:「這就更不必了,再差的客棧,也比我那間小石觀舒服許多。

    封浮堂依然謙恭道:「不知薛洞主途徑竹山縣所為何事,若有….」

    薛忘虛喝了口茶水,直接打斷他的話:「不必那麼麻煩,我只是帶着弟子遊歷,進巴山深處修行,正巧經過竹山縣,明日中午便離開。」

    封浮堂的聲音更加謙和了些:「明日正巧是此地祭灶神的廟會,熱鬧非凡,蒙王后關愛,前些時還賜了我們封家一幅字畫。薛洞主博學,想必知道王后不僅是書畫雙絕,還是精於符道的大修行者。

    她的用筆之間暗含着修行之法,天地元氣運行的奧妙。

    那幅畫氣象萬千,平日可是萬萬見不到。明日祭神,那幅字畫會被請到新建的火德殿供奉。

    「不知薛洞主是否有興趣一觀?」

    薛忘虛微微蹙眉,看着封浮堂說道:「封管事說話水平很高……·長陵那些貴人家的管事我見過不少,卻是沒有幾個能有封管事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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