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品:《專情王爺的琵琶美人

    京中耳目之靈通莫過於慕容石,第一時間得知燕飛宇抵京消息的他,立即「咻」的一聲消失不見,朝上則是遣人報稱重病,好似人間蒸發般的,只對府中管事吩咐:千萬千萬要對找上門來的洛王爺畢恭畢敬,不可缺了半點禮數,哪怕他要拆了侯府也隨他拆去。

    不知該說他料事如神還是不幸言中,洛王燕飛宇果然找上門來了,雖然沒有真的拆了侯府,但其威勢怒火令執事恨不得他乾脆直接拆掉府邸、大家一拍兩散。吏部刑部的官員亦有同感,上司一跑了事,剩下他們面對手掌重兵、位高權重而且隨時會爆發的洛王,就好像周圍的空氣一下被抽乾似的,讓人連喘口氣的餘地都沒有……慕容侯爺,尚書大人,你到底躲在哪個烏龜洞裏?再不出現大家就要一起成仁了……

    夜·洛王府

    自從燕飛宇回來,王府里的氣壓低到無可再低。人人如履薄冰,大家都知道其中原因,卻無人敢多一句嘴。連兩部尚書都躲出去了,其餘人等豈不更要小心自己的腦袋?

    其實燕飛宇倒真的沒做出什麼遷怒之舉,他照常飲食,照常辦公,照常出行,照常起居……只是在這一切「照常」之下,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凍結似的冰冷怒氣……這世上果真存在那種只要看你一眼,就可讓你相信地獄必定存在的男人。

    若真有人不怕死敢來打擾他,王府中惟有白伶兒了。保持了兩天沉默之後,這一個冬日嚴寒的夜晚,她端着一碗細火精心熬出的燕窩粥去了書房。敲門進去,屋裏又黑又冷,既沒有點燈,也沒有火盆。黑暗中燕飛宇獨坐在窗前的椅上,也不知在沉思還是發呆。

    沉默地將燕窩粥放在几上,白伶兒取來火石點亮燈火。「嚓」一聲,火焰燃起。

    「有事嗎?」冷冷的聲音傳來。此時的燕飛宇,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沒有。」她站在一旁,垂手侍立,「只是請王爺務必保重自己。」

    「出去。」

    「王爺,蔚姑娘離開必定有自己的理由……」

    「給我出去!」燕飛宇眼裏一片冰冷,指風一彈,燈火立滅,屋內立刻恢復成一片黑暗。

    白伶兒站着不動,片刻後,她靜靜地問:「王爺不想知道蔚姑娘為什麼要離去嗎?」她早已料到燕飛宇發現蔚流蘇失蹤後,王府必有一番風波,卻沒想到他的反應竟如此強烈,好像失去了平生最重要的事物一般。本以為他發泄過怒氣之後就會恢復平常,但燕飛宇的憤怒卻只是嚴密地將他自己完全包裹了起來,其他人的存在都不能夠打破這層外殼、進入他的內心。

    蔚流蘇對他就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沒有了她,他就拒絕所有的人嗎?蔚流蘇真的是無可取代的嗎?這樣的燕飛宇,令白伶兒一直篤定的心開始覺得驚惶,所以才會問出這句話……哪怕是激怒他也好,她一定要讓他正視她的存在!

    此語一出,黑暗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她靜靜地等着,等着他的詢問、疑惑和怒火,然而——

    「我說出去。」

    「王爺!」她措手不及。

    燕飛宇的語氣淡淡的,「這是我和她的事,同你沒有關係。」

    好像有一柄冰刀刮過全身,白伶兒能夠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被割成碎片的聲音。她不自覺地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燕飛宇突然說:「等一下。」

    她有種險死還生的期盼,一下子抬起頭,以平生從未有過的專注看向他。

    燕飛宇敲敲小几,「把這個拿走。」

    白伶兒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步一步地退出書房走到院子的,總之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中庭,一碗燕窩粥全摔在地上,還冒着絲絲熱氣。月光如水,忽然一陣寒風,她只覺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悚然。到頭來,自己終究是被遺棄的啊……何去,何從,仿佛再不需猶疑。

    書房,燕飛宇終於動了動身子,卻是從懷中拿出那塊「初晴」的玉佩。淡淡的月光從窗中映照到玉上,他仔細看了半晌,臉上閃過各種表情,最後卻猛然擲它於地,恨恨地迸出一句:「騙子!」

    第二日,燕飛宇去了錦衣侯府,慕容石依舊人影渺然。他也不惱,只留下一句話就走——「他如果再不從洞裏爬出來,叫他從今以後也不必出來了。」

    一日之內,這句聽來淡淡但充滿威脅意味的留言從侯府迅速傳到吏、刑兩部,再以異乎尋常的速度在某個小圈子裏流傳,一直轉啊轉的轉到正主兒耳朵里時,離燕大王爺離開慕容府不過才兩個時辰。

    京城以南二十里,青雲莊內,引發這場禍亂的兩位罪魁禍首此時正在莊裏對坐茗茶。

    青雲莊是個小莊子,在官府的文書上標明是個老鄉紳的物產。京城郊外大大小小的臣子與富商置業無數,青雲莊實在極不起眼,正因為如此,它才在兩年前被慕容小侯爺選中作為他狡兔的三窟之一。

    蔚流蘇當日出走的計劃被慕容石迎頭斬斷、未成先夭,但她說什麼也不肯再回王府。姑且不論什麼前因後果,她剛剛才對着白伶兒毅然地說「再不相見」,言猶在耳,她也沒辦法一個時辰不到就這麼原封不動走回去。好在慕容石並不堅持,三言兩語之後,親自送她到了這青雲莊,言外之意就是:反正我是不可能讓你走出我眼皮子底下,至少這裏不但清淨而且連燕飛宇都不知道,你不妨安心住着吧。


    就算僅是權宜之地,流蘇也別無它計——這個時候與慕容石鬥法是絕無勝算的,不如留幾分力氣等着應付遲早得面對的燕飛宇。於是她就這麼住下了。八九日下來,果然一如慕容石所言,這裏清淨無比,這些日子以來她紛擾混亂的思緒也慢慢清晰了起來。如果能這樣安安穩穩、與世隔絕地過完半生也好——有時候她忍不住會這麼想,雖然有點自欺欺人。

    慕容石住進這青雲莊已有三天,也許因為他與燕飛宇是朋友吧,她見着他的時候總會抑制不住地想到燕飛宇,心中難免五味陳雜,酸、甜、苦、辣、快樂、迷惘,最後歸於黯然……

    「我說,」對面的慕容石乾咳一聲,拉回她游離九天的神魂,「蔚姑娘,這裏雖比不上金堂玉馬的王府,在下當然更不敢與燕兄相提並論,但姑娘這樣一副了無生趣的表情,也未免太打擊在下的小小自尊了吧!」

    了無生趣?她有點想摸摸自己的臉,真的有那麼明顯嗎?流蘇只有苦笑,卻說不出什麼。

    慕容石的心裏跟着嘆一口氣,美人縱然愁眉不展仍是美人啊!說起來他也有些鬱悶,本以為將她遷到這裏,憑自己的心機查出她突然離開的原因是十拿九穩,卻沒想到關於這個問題任他如何旁敲側擊、單刀直入、察言觀色、明查暗訪,她竟連一個字都沒漏出來。慕容石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窺人私隱、動機不良,他只是對天嘆氣,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燕飛宇啊燕飛宇,不是小弟不幫你,你只好自求多福吧!

    他再接再厲地開口:「我昨兒得了一冊新曲譜,據說是當今最有名的國手嘔心瀝血、窮十年之功才完成,還有人獻來一面白玉琵琶,我明天叫人送過來如何?」

    「不用了,多謝侯爺費心,前日的曲譜我還沒看完呢。」她淡淡地笑。

    「果然……」他真真正正地長嘆了一口氣,「唉——」這一聲嘆倒讓流蘇詫異地看他。他頓了頓,接着說:「什麼都不行,果然還是非得燕飛宇那人不可啊!」

    她的臉紅了一紅,為話中的語意勾起了心事,不知怎地卻有些惱怒,神色間多了幾分生氣,「你說什麼呢!他不是已經回來幾日了?有心就自己找好了,天天到侯府鬧有什麼意思!」

    慕容石沒有提醒她現在是她自己棄燕飛宇而出走這個事實。女人啊!聰明如蔚流蘇,美秀如蔚流蘇,到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吃醋,是女子天性如此,還是燕飛宇魅力太大呢?

    他收起感慨,「你冤枉他了,」他笑,端起茶杯潤潤喉嚨,「他就算位高權重,在這京城地面又怎麼能及得上在下我的耳目靈通?況且我既然躲他,他心裏一定明白我十有八九清楚你的下落……」說到這裏,慕容石忍不住苦笑出聲,「兩個時辰前,他在本侯府里放話,再不交出你就準備要在下的小命了。不過才三天而已,這傢伙的耐性已經到極限了,哈!」

    聽到這兒她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餵……侯爺,既然先前三天你肯替我隱瞞,那麼現在……」

    慕容石「嘿嘿」乾笑了兩聲,「在下一向視姑娘為知音,所以才甘冒大險,不惜陷朋友於不義,隱瞞了你的行蹤……」真實的原因是:他覺得這是對上次燕飛宇向他隱瞞蔚流蘇下落的實施的報復手段,否則為什麼他要送上好端端的侯府給人去拆?又不是銀子太多花不掉!玩到現在這個地步也該收手了,知足者常樂,不然惹得燕飛宇那廝下狠手的話,麻煩就大了……

    「不過嘛,」他適時地擺出一臉萬分艱難的表情,「一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二來燕兄也是在下的生死之交,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個……恕在下無能為力了。」看看蔚流蘇忽青忽白的臉色,他趕緊補上一句:「當然在下也很體諒姑娘的心情。今日已晚,如果明天早上燕兄得知消息,恐怕午時前後大駕便會光臨鄙處,姑娘盡可做好準備……」

    臨走之前,慕容石吩咐下來:明日寅時起,撤去青雲莊所有護衛,更不用再干涉這位貴賓的行動。就當送這位紅顏知音最後一份大禮吧!

    回到侯府的慕容尚書受到感激涕零的執事極其熱烈的歡迎。沐過浴,用過膳,慕容石舒舒服服地躺進太師椅,卻總是抹不掉腦中那一縷好奇心,或者說不甘心。

    燕飛宇和蔚流蘇,明明郎有情妾有意,以燕飛宇的權勢,詐死欺君其實也算不了什麼,為什麼蔚流蘇早不跑路晚不跑路,偏偏要挑在燕飛宇不在府里的時候?就算那位白美人真的由愛生恨使了什麼手段,看蔚流蘇也是聰明人,應該不會那麼容易被挑撥才對……

    突然一個名字跳進腦中——蔚成霽!調查來調查去,蔚成霽與蔚初晴應是親兄妹無疑,但是兩人看起來實在不是那麼回事,也許其中另有隱情也說不定……沉吟良久,他下了決心,喚人進來,吩咐如此如此。燕飛宇啊燕飛宇,這個就算是上次那筆欠賬的利息吧!

    從前一晚黃昏起,天就開始下起了小雨。冬日的雨點點滴滴,尤其顯得淒涼,到了半夜更轉為雪花。第二日凌晨時分,屋檐、牆角已經全白了,地面上則顯得泥濘不堪,這樣的天氣出行無疑是件極為痛苦的事——蔚流蘇卻不這麼認為。

    她正騎着一匹雖不剽悍也算得精神的灰馬在山道急馳。早上起來,發現平日隨處可見的守衛一個不見,嘗試往後門走也無人攔阻,看見門外這匹灰馬時更是喜出望外,她匆匆收拾了一番,立刻解韁上馬、縱蹄疾奔。

    這算不算慕容石的網開一面?流蘇一面跑一面想,硬下心不去想再次撲空的燕飛宇。既然決定要離開就要堅持到底。

    但不知為什麼,她總有一種總有一種忐忑不安、寒毛豎起的感覺,好像附近有什麼人窺伺似的。會是慕容石派人跟着她嗎?四處張望,不要說人影,連鳥都不見一隻,大概是自己心神不寧罷了。

    這條路她曾聽慕容石談起過,走上一炷香時間,只要再穿過一小片山林便可上官道,官道四通八達,要去哪裏都很方便——

    「嗖!」一支從前方來的箭擦過馬頸直掠過她。馬兒受驚長嘶一聲,猛然後跳,猝不及防的蔚流蘇被甩落在地,幸好泥地柔軟才沒受傷。

    「流蘇。」蔚成霽就站在前方二十步外,隨手將手上的弓與箭掛回馬鞍的革囊中。看那架勢,他似乎已等待了很久。

    她從馬上掉下並無大礙,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身泥水。雖然不知他是如何等在這裏,但既然狹路相逢,今日勢必難以善了。

    「哥哥……」

    「我說過我不是你哥哥!」蔚成霽面無表情,向前走了幾步,流蘇敏銳地看見他身後的長劍,「我不是告訴你,老實呆在王府不要出來嗎?再看見你我絕不會放過,你應該明白的!」

    她突然覺得,他不愧與白伶兒是親兄妹,兄妹連心,說出的話都一模一樣,總是說再見到她一定會下殺手。只是面臨這個狀況的自己真是很可悲,可悲到了可笑的地步……這樣想着,流蘇突然就有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心灰意冷到連面對蔚成霽也不是那麼害怕了。

    「那我是不是該叫一聲表哥?」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能侃侃而談,「無論如何,你做了我十七年的兄長,真的認為當年發生的事全是我的錯嗎?還有,你真的明白一切始末嗎?」



第13章  

語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