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安殤坐在輪椅上歪着脖子睡着了，在夢裏，他身處於一邊漆黑的空間之中，周圍漂浮着無數閃光的字，但因為它們移動的速度過快，安殤也看不清字的內容是什麼。

    這樣的夢他已經做了好幾次，但每一次夢境都有些許的不同。好比這一次，那仿佛永遠不會停下旋轉的字，竟然慢了下來，最後漸漸融到了黑暗的背景中，良久，他的正前方浮現出了幾行表面似有流光溢彩的字。

    『歡迎來到，終焉虛靈系統』

    『D級人員安殤已登錄』

    『請選擇想要獲取的權限』

    『世界信息提取權限

    自我完全支配權限』

    『您選擇了自我完全支配權限』

    『當前自我完全支配權限等級為Ι』

    『有新的控制項目將為您開放，可控制項目包括但不限於：新陳代謝速率、心跳、呼吸速率、五感、肌肉運行速率等，其它項目請自行查閱附錄Χ』

    『本系統將為您說明試煉任務內容，完成之後可獲得一次提升登陸等級的機會』

    『您的試煉任務已下發，請查閱』

    沉睡已久的黑髮少年，睜開了他的眼睛，金色的瞳目，璀璨如旭日初升。

    ……

    「小安，我回來啦。」從客廳的方向傳來了宛兒的呼喚聲。

    「打擾了。」後面卻跟着陌生男子的聲音。

    安殤微微皺起眉頭。

    登登登，熟悉的腳步聲停止於門前，宛兒推開了安殤的房間門，打開燈，發現安殤還在往常的位置上，不禁鬆了一口氣。

    「姐姐回來啦。」宛兒走上前去，查看着安殤的狀態，發現他的眼神好像並沒有什麼改變，心裏難免有些失落，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溫柔地問着：「今天還好吧？我們家來了一位客人，待會兒姐姐去做飯，我們一起吃哈。」

    安殤沒反應，只是怔怔看着陽台玻璃門上宛兒的倒影。

    感覺他今天精神似乎不錯，至少現在就沒流口水，宛兒還是有些開心的。推着他走出了房間。

    宛兒當然也不知道，安殤現在心裏想的，其實是——

    臥槽？

    臥槽？？

    這，是林宛兒？

    宛兒姐？

    長這樣？

    砧板怎麼進化成哈密瓜的？

    而且，長得是不是有點太好看？

    這能是同一個人？

    已經不是十八變了吧？這物種都不一樣吧？

    安殤剛剛恢復清醒就陷入了震驚之中，直到被宛兒推着來到客廳，看見了那個男人。

    「嘿，啊，這就是你弟弟？」

    「他叫安殤。」

    「你好啊，我叫周有明。」

    周有明伸出了手。

    「嗯？」

    「啊，不好意思，他是那個，大腦受過傷，現在沒法跟人溝通。」宛兒解釋道。

    「這樣啊……」他收回了手，「沒事，那我跟他在客廳待會兒，你去做飯？」

    「行，那麻煩你看着他。」

    「沒問題。」

    於是客廳暫時只留下了安殤與周有明兩個人。周有明收起笑容，盯着安殤的臉，發現對方似乎真的跟木頭一樣，什麼反應都沒有，不知出於什麼想法，周有明抓住了安殤的手，慢慢收緊。

    安殤的眼睛終於動了一下，但看的並不是周有明，而是茶几上放着的蛋糕盒。

    周有明順着對方的眼神看去，冷笑了一聲，「想吃？」

    安殤沒回答，於是他的手便以想要將其捏碎的力道，越握越緊。

    「有明，把電視開一下吧，我弟弟喜歡看電視。」宛兒在廚房門前露出個頭向客廳喊道。

    「好，我知道了。」周有明回了一句，鬆開了手，「傻子看電視？呵呵。」

    周有明找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聽到電視裏傳出的聲音，安殤眼睛又動了。

    「現在是七月六日晚上七點整，歡迎準時收看熱聞速報。近日，在網上說最多的話題，除了過去不久的高考，就是即將於下個月出現在北半球夜空中的這顆彗星了，據說這顆彗星每64年才會出現一次，每一次都以壯觀的尾跡震撼世人，上一次出現，還是2035年，時刻六十餘載，下個月，便是重逢的時候，有興趣的朋友，請千萬不要錯過了。跟彗星同樣值得期待的，還有……」

    安殤看着電視上的新聞，目不轉睛。周有明則在一旁打量他，直到宛兒把食材都準備好放入電飯煲中，然後從廚房走出客廳來。

    「搞定啦？」周有明問。

    「是啊，我們家只吃粥，粥容易做，把食材往裏面放，剩下的就是電飯煲的事啦。」宛兒拉着安殤的輪椅，來到沙發上坐下。

    「宛兒。」

    「嗯？」

    「你說你要打工，是不是也是為了……」周有明看向安殤，意有所指。

    「嗯。既然你都猜到了，應該可以原諒我拒絕你了吧？」

    「我不能接受。」周有明的笑容突然消失，語氣很重地對她說，「我不能接受你委屈自己，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如果是我不夠好，我還可以改，但現在是他佔用了你的時間，讓你沒精力去經營自己的情感。」

    周有明說着說着有些激動，往宛兒這邊靠，「宛兒，你大可以接受我，然後我可以給你請一個保姆，專門照顧你弟弟，而你搬過來我別墅，過好一點的生活，難道不好嗎？」

    「有明，你這是怎麼了？我不是說這是我自己的事了嗎？」宛兒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扶着安殤輪椅往後挪。

    「哪怕是這樣，我也看不慣你這麼委屈自己啊！」周有明抓住了宛兒的肩膀。

    「有明，你別這樣！會嚇到我弟弟的，快放開！」

    周有明卻不顧宛兒的掙扎，一腳把安殤的輪椅踹開，然後用力將她壓倒在了沙發上。

    「你想做什麼！」宛兒害怕地說。

    「宛兒，接受我，成為我的女人，我會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

    周有明把身子壓了上去。

    「不要……」眼淚划過臉頰，啜泣傳到了少年的耳中，他站了起來。

    這一幕剛剛落入宛兒眼中，頓時千萬種情感交織在一起，只匯成一句呼喚：「安殤……」

    「什麼？」周有明驚訝地抬起頭。

    「周有明，大邦酒店公子，父親周齊峰，酒店董事長。」安殤背對着他們，毫無徵兆地開始說起一些話，「曾經撞死過人，被告過，賄賂仲裁機關一百三十萬，了結此事，死者家屬不服，要對你下手，反被砍斷了手，拋屍野外。」

    「你——」

    周有明當然記得小時候發生的這件事，可除了少數幾個人，一個陌生人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家裏絕對保密的事項，一定是巧合，篤定這點的他，惡狠狠地沖安殤道：「你從哪聽來的胡說八道，我警告你，誹謗是要吃官司的。而且你不是沒法溝通嗎？我看你說的很好啊，看來這麼多年以來連你姐姐都騙？我不能放任自己的同學跟這樣一個心理變態的人住在一起，宛兒，現在就跟我走吧。」

    「我不！」宛兒手上不知從哪裏來這麼大力氣，突然使勁，掙脫了周有明的束縛，跑到了安殤身邊，關切地看着這位自己天天悉心照顧，卻又好似許久未見的男孩，「安殤，你……沒事了嗎？」

    此時的安殤唇色蒼白，顯然是還沒擺脫甦醒之後的虛弱期，但他努力露出一個微笑，看着宛兒點點頭，「宛兒姐，我回來了。」

    「太好了……」

    宛兒喜極而泣，將其抱進懷裏，一旁的周有明發覺自己被當成了空氣，自然很不爽，剛剛要發作，安殤卻又說話了，「我給你一分鐘馬上滾出去，否則我保證明天你家門口就會被刑警堵住，要知道你賄賂了仲裁局不代表你能賄賂警察局，這件事情到今天還沒有結案，我想他們不介意給自己加上幾分功勳的。而且你以為只有你父親犯過事嗎？你母親也有問題，我勸你回去問問總經理跟你媽到底有什麼關係，你有一個玉佩，對吧？總經理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

    周有明聽完愣了一下，好像還在掂量安殤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假，可無論是小時候曾經遭到綁架，還是自己有玉佩都是事實，而且這些事情除了自己最親密的人，沒有人可能會知道。莫非這個叫安殤的少年，真的有某種手段……

    「嘁。」

    咬了咬牙，周有明暗示自己要忍住，過了今天有的是機會處理，於是他狠狠瞪了安殤一眼，摔門而出。

    宛兒抱着安殤良久，直到廚房電飯煲傳來粥已經煲好的滴滴聲，她才把人放開，重新打量着安殤的樣子，好似在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捏捏他的臉，「疼。「

    「嘿嘿，看來不是夢啊。」宛兒擦擦眼淚，笑着說。

    「宛兒姐，剛剛的事……」

    安殤本來想問問，對於周有明要怎麼處理，畢竟他確實是意圖不軌，就算現在報警也不為過。可宛兒只是搖了搖頭，「你回來了就好，其它的我並不在意。對了，你現在肚子肯定很餓對不對？姐姐今晚煲了蝦米蟹肉粥，快來嘗嘗吧。」

    宛兒將安殤拉到桌邊，為他盛上滿滿一碗粥，看着熱氣氤氳的大碗放在自己面前，安殤內心除了感激之情別無他想。他摸着自己瘦弱的大腿，估摸着自己的身體荒廢這麼久，還有起碼的運動能力，萬萬離不開宛兒平日裏的細心護理，他心情複雜地開口道：「宛兒姐……」

    「嗯？」宛兒手裏端着另一碗粥，在安殤對面坐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安殤搖搖頭，「沒有。只是迷糊了這麼長時間，突然醒來，感覺有些虛弱罷了，比起這個，宛兒姐，雖然這句話比起你這些年來的照顧微不足道，但是我還是希望你明白，我有多麼感謝你，謝謝你宛兒姐。」

    安殤真誠地站起身，深深鞠了個躬，「這是幹嘛呀，小安。快起來呀。」

    「宛兒姐，謝謝你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成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安殤低着頭，繼續輕聲道。

    「小安……」

    「謝謝你，在我彷徨於地獄邊緣的時候，不懈努力地將我拉回來。」

    宛兒捂着嘴，壓制着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

    「謝謝你，不顧一切地相信我，一定會回來。」

    安殤包裹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

    「現在，我回來了。我發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一切，都會改變的。好嗎？」安殤對着她露出一個肯定的微笑。

    宛兒聽着他的話，還是開心到哭了出來，「嗯，嗯。」只是不斷點着頭，為自己的努力終於換來了回報，而喜悅。

    這一刻，是她這十年以來，最幸福的時候。

    ……

    之後，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享用着鮮美的蟹肉粥，安殤不停問着宛兒這十年裏都發生了什麼，宛兒則裝作很痛苦的樣子抱怨房東多麼摳門，學費多麼貴，大城市消費多麼高，卻並沒有提到她自己的父母。

    「那……啊姨叔叔他們。」安殤還是忍不住想要打聽他們對宛兒照顧自己是怎樣的態度。

    「嗯……」宛兒嘆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他們一開始沒管我，只不過現在上了大學一切花銷也跟着增長，總不能讓我的決定拖累他們。」

    「所以……現在的生活費都是姐自己掙的？」

    宛兒自豪地點點頭，「姐姐很厲害對吧。」

    宛兒在省錢方面很有自己的一套，她擅長通過篩選大範圍的信息來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部分，比如租的這間房，就是她通過不斷刷網上招租信息，找到最便宜最適合自己的，唯一的缺點就是位置偏，有點城中村的感覺，衛生方面至少是達標的。

    「是，讓我非常佩服，我肯定做不到這麼好。」安殤由衷地誇了她一句。

    「嘿嘿，」宛兒不好意思地刮刮臉，「你醒來以後倒是變誠實了啊，以前老嫌棄我本來着。」

    這回則輪到安殤不好意思了，他抓抓腦袋，「那個當然是亂說的，你從小就比其它人聰明得多，否則跟我也玩不來。」

    「說得有道理。」宛兒看看手錶，發現已經快到八點了，「啊，都這時間了，小安，你先去洗澡吧，待會兒出來吃蛋糕呀。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呃，以前是你幫我洗的？」

    「那當然啊。」宛兒一臉理所當然，「你要是搞不定，記得叫姐姐哦。」宛兒沖他眨眨眼，端着空碗進了廚房。

    「不會啦……」安殤尷尬地說，回到房間拿出自己的衣服，看得出來它們已經很舊了，至少還能穿，考慮到宛兒的經濟狀況，安殤沒有任何不滿意，只是擔心她的衣服會不會也這麼舊，這對女孩子可不好……

    想着這些事情，安殤走進了浴室，感受着許久未觸碰過的，自己那孱弱的身軀，以及各種時隔十年的感覺，熱水的溫度，燈的亮度，嘩嘩的水聲，還有大腦裏邊，前所未有的暢快感。

    洗完頭髮跟身子後，安殤把自己泡進了浴缸，在舒適的環境中，嘗試着讓大腦快速運轉起來，檢查着腦子裏存放着的所有信息，然後他發現了一個事實——

    無論是各種該知道或不該知道的；國家的，地區的，私人的，企業的，組織的；只要有信息記載下來的人造資料，或是客觀存在於物質世界的；上到大氣層，下到地核所包含的所有事物……

    都完好無損的保存在了他的腦海中。

    但這並不意味着全知。安殤總結了幾個特點，一是思想不可知，二是結果不可知，三是過去未來不可知。

    也就是說，他所擁有的信息，僅僅包含了十年前的一秒——2089年12月31日23時56分59秒到57分00秒，這個時間段所包含的世界信息。不是現在（未來）的信息，也不是過去的信息。

    而思想不可知，指的是人的思想並不會作為信息儲存下來。因果不可知，意思是安殤知道那一秒發生了什麼，但不知道事情發生的起因與最終會帶來什麼結果，比如那一刻玻璃杯從桌上掉了下來，但安殤並不知道它為什麼掉下來，以及到底會不會碎，碎成幾片。想補充因果，他只能去推理。

    而在眾多信息中，最有用的一部分，莫過於那「人造信息集」了，其中除了當時已知的所有被記載下來的知識外，還包括各類軍事機密，當然，這也是不能隨便泄露的地方，容易惹禍上身。

    不過遺憾的是，安殤對於這些知識，僅僅是「知曉」而已，離「理解」還差的遠，就算是數學，他知道所有被提出問題的答案，但如果你把變量改掉，就只能重新算了，而新的答案，安殤就不知道了。

    除此以外，有用的部分其實還有物質世界信息，不管有沒有意義，所有的物質，通通都被轉化成信息記錄下來，因此現在的安殤清楚地知道，世界各地那不為人知的角落裏，隱藏着什麼，只不過這些東西不是他該首先考慮的，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夢中看見的那個東西。

    自稱為「終焉虛靈系統」的神秘力量，以及它發佈的第一個任務——

    『隱藏的虛擬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