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郎，」

    「蕭郎，，」

    悠遠的聲音伴隨着夜風從樹林裏飄來，深更半夜，一個人影在荒無人煙的樹林裏尋聲走着，那聲音似乎越來越清晰，人也走的越來越急。

    「蕭郎，，，」

    「呼，啊！」男子猛地從床上坐起，腦袋疼到炸裂，他捂着頭，額頭上冷汗直流。過了片刻，頭痛稍緩，他定睛打量周圍，房間很簡樸，收拾的倒是很利落，他向外看去，怎麼來到了荒山野嶺？

    只見窗外青蔥碧水，遠處青山綿延不絕，溪流從山上流下，外面鳥語花香，可他總覺得屋裏有些冷。下床穿上鞋，走到外面太陽底下，才感到暖意，他放眼望去，花田漫野，蜂蝶成群，陽春爛漫，溪水空靈，好一幅世外人間景。

    「我是誰？我來自那裏？」男子眉頭一皺，腦袋又疼了。

    他索性不再想，回身看了一眼屋裏的裝飾，不由暗贊。這屋子雖然不大，但正處在面南背北，花田之後，亂石之前，可謂完全背離了坎坷險要，面向了生機盎然。可這地方三面環山，一處深谷，人是如何進來的？他又是怎麼來得？

    呃，頭又疼了。

    他再打量自己，銅鏡里的他已經正值二十歲，剛剛脫去稚嫩，還沒有完全成熟，身上錦衣綢緞，玉佩加身。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還沒來得及想，一倩影突然映入眼帘，含情脈脈的眼睛清澈如水，櫻桃小嘴嬌嫩撩人，瓊脂肌膚曼妙腰肢。

    「蕭郎，你起來啦！你先洗洗，我去做飯。」說着，女子走進了廚房，蕭郎？是叫他？他心想，看着忙碌的身影心裏不由一松。

    「怎麼了？還沒看夠？」女子回頭看他，恍然間，女子似羞含喋的看了他一眼。「還不去打水洗洗，沒精打采的。」

    「哦哦！」他答應一聲，找到木盆，打水，洗臉，一切都是那樣自然，他又疑惑的看了看自己，這人怎麼一點表情都沒有？冷清清的目光。這目光讓他不舒服，他轉過頭去，又看向女子，天仙一樣的美貌，怎麼會和他這樣連表情都沒有的人在這裏？他心中失衡，怔怔失神。

    「蕭郎？」女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他面前。「你怎麼了？」

    「沒。」他連忙閃躲。

    「那來吃飯吧，我做了蛇心。」女子轉身進廚房，將幾碟菜端了出來。

    「蛇心？」他瞳孔猛地一縮，臉色刷的白了。

    「好！」

    他走到桌前，和女子一起吃了蛇心。

    一整天，他都是那樣沒有表情，那女子倒是不介意，明明天氣已經轉暖，他在屋裏還是感到陣陣陰寒，晚上，他和女子躺在同一張床上，心裏清醒，竟也漸漸睡了。

    他好像做了個夢，夢裏有人叫他，他好像走了很長的路。

    一覺醒來，還是他一個人，女子已經出去了，他始終不知道她叫什麼。

    「蕭郎，今天和我一起出去吧？」女子走進來，和昨天一樣，天仙一樣的美貌。

    「好。」他點點頭。

    「今天我們去兔窟吧？」女子把水盆端進來。

    「好。」他接過，洗了洗。

    兔窟在房屋後面的亂石叢，到處都是石頭，野草也生的很少，他跟在女子後面，步履維艱，默不作聲。

    「兔子還真狡猾，兔窟都挖了好多洞，抓起來還真不容易，不過有了兔毛，就能織幾件衣服了，說道做衣裳，還是山上的貂的毛皮最軟，蕭郎，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們再去。」女子輕盈轉身，笑盈盈的看着他。

    「嗯。」他點點頭，嘴角微揚，這是他第一次笑，他想。

    「嗯，嘻嘻。」

    兔窟就藏在石頭或者茂盛的草叢後面，女子掏出幾顆青草，等了片刻，兔子就跳了出來，女子機敏抓住。

    「抓到了，好肥，肯定很好吃。」

    「是。」

    「蕭郎，我們再去兔窟吧！」

    「蕭郎，我們今天去蛇穴吧。」

    「蕭郎，」

    「蕭郎，，」

    「蕭郎，，，」

    「呼，怎麼夢裏夢外都是她？」

    春去冬來，他們始終沒去過山上，她是貂，他想，因為是同類，所以才沒去，她不去，他也不提。

    又一次夢醒，他看了看自己，他已經三十歲了，目光還是冷清清的，卻沒有了絲毫稚嫩。

    女子還是沒變，要麼早早外出，要麼等他一起，仿佛時間從來沒變，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外面的景色變了又變，她還是她。

    「她是妖。」他想。

    十年，他也和她圓房過，也只有那時，他才沒有夢。

    「是夢把他召喚來的。」他想。

    「蕭郎，這是貂皮，山上太冷，你去不方便，你不會怪我吧。」這年冬天特別冷，女子拿着做好的衣服。

    「不會。」

    這一年，他五十歲了，兩鬢斑白，他沒吃過五穀雜糧，壽命不長，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一直在做一個夢。」他決定告訴她。

    「什麼夢？」

    「奇怪的夢，我夢見有人叫我，然後我就一直追着聲音走。」

    「是我的聲音嗎？」女子激動的看着他。

    「是。」他點頭。

    「太好了，蕭郎，你愛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愛上我。」女子激動的含着淚。

    「......」他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他突然意識到，這夢不是她的妖法，他也許愛她，可他失憶了，但他沒告訴她，他以為她是吃人的妖，而他只是他勾來的人。

    他就要死了，他也許該問問她，她的名字。他想。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麼事？」

    「我把你忘了，我失憶了，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時間不多了，所以想問問。」

    「真的？」

    「嗯。」

    「原來你只是失憶了，怪不得幾十年都沒再叫過我的名字，我以為你不愛我。」女子看着他。

    「這麼說，我錯過了和你重新認識的機會？」他後悔了。

    「不，已經很好了，我叫白雪，從前是一直雪山上的貂，修成仙后動了凡心。」

    「什麼？你不是妖？」他開始悔恨，想要抓住她的手。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的視線突然模糊，他還有疑問，他想問他，為什麼她明明是仙，卻要吃蛇心，兔心。他的雙手失去了所有力氣，可他想問，他來生還能不能見到她。

    「蕭郎，」

    「蕭郎，，」

    「蕭郎，，，」

    空靈的聲音再次傳來，他突然心中一喜，尋着聲音開始跑，一直跑到天黑，直到筋疲力盡。

    「下仙白雪，私自與魔族魔王通婚，罪本該剔除仙骨，永世不能超生，不過念在魔王被感化，心中存了一絲善念，玉帝決定從輕發落，白雪聽旨。將下仙白雪貶回凡界，重新坐回貂妖，是生是死，全憑天意。欽此！」

    「白雪領旨。」她站在小屋前，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床鋪，化為一隻雪白的貂飛上了天，等待她的，同樣是一世的輪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