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豆丁，沒關係啦！難道因為那些人的話，你就哭了？你平時總是面無表情，像個木頭，呆呆的，沒有什麼情緒，我還以為你根本就不計較那些呢！其實你也不用計較，都是些無聊的人，說着無聊的話。」

    說話的是一個五官精緻的少年，挺直的鼻樑，濃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

    此時他伸出雙手，擋住了李亦可的道路。

    李亦可摸摸自己臉，是有些濕濕的，眼淚什麼時候落了下來，她居然沒有察覺。原來即使是如此努力地抑制着自己，她還是會有疲憊的時候，偶爾還是會有情緒爆發的時候。她用力擦了擦，仿佛沒有發生過什麼，想要繞過那名少年。

    少年見此，連忙伸手拉住了李亦可，關心地說道：「李亦可，你可真是變扭，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漠視我嗎？有人會對你說那些難聽的話，就是因為你總是一臉木然，不去跟她們計較。她們才會變本加厲，在你身上找着自我安慰。難過的時候會掉眼淚，這很正常，可是我不想看見你的眼淚。走，我陪你去暴打她們一頓怎麼樣？從現在開始，我罩着你。」

    「不用你管陳優輝，跟你也沒有關係。」李亦可低聲說道。

    「李亦可，你可不要忘了，我老媽跟你媽可是好朋友。前幾天我去你家的時候，肖姨讓我在學校多照顧你。我當時可是認真地答應了肖姨，所以你現在只要好好的依靠我就行了。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有我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你孤單一人了，我是絕不會放開你的手。」說完他伸出右手，示意李亦可拉住。

    看着向自己伸出的手，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人這樣對她，也許是因為那句沒關係啦！不知為何，李亦可此時覺得好溫暖。這個時候，她的內心雖然還是感到有些迷惘，可她還是忍不住拉住了那雙手，這雙手真的會永遠拉住她嗎？

    她可以有所期待嗎？

    那年李亦可十四歲，陳優輝十六歲。

    晃眼間四年就這樣過去了，這四年的時光，李亦可習慣了陳優輝在身邊的日子，陳優輝是唯一可以讓她袒露心聲的人。因為陳優輝的關係，她沒有再聽過那些流言蜚語，但是李亦可除了跟陳優輝在一起，其他時間更加的習慣獨處。

    今年陳優輝已經二十歲，對於九重門的人來說，二十歲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年滿二十歲，一般就會從學校畢業。通過等級考試，從學員除妖師正式升級為不同等級的低級除妖師。根據其靈力和等級，以及在學校的表現，統一分配到九重門的不同部或五大家族中，開始進行除妖師的職責。

    陳優輝因為異常優異，被分進九重門的一部，成為一名普通的隊員。剛剛入部後，會統一進行三個月的特別集訓。

    今天就是陳優輝離開的日子，陳優輝特意對李亦可說：「可兒，三個月過的很快，我很快就會回來。等我回來的時候，給你講部里好玩兒的事情。我不再的時候，要是有人敢招惹你，等我回來收拾他。如果真有那種膽子肥了的傢伙，我會打的他，連他媽都不認識。記住，你可是我罩着的。」說完他笑着離開了。

    望着陳優輝的背影，李亦可已經覺得有些孤單了。本來習慣一個人獨處的自己，自從遇見陳優輝之後，他就害的自己覺得一個人，就會變得十分孤單。她害怕這種孤單，更討厭如此懦弱無用的自己。

    其實李亦可不希望陳優輝離開，可是她卻說不出口。因為她根本就無法說出口，陳優輝不能永遠陪着自己，他有他的路，有他要做的事。她不能妨礙他，更不能阻礙他。

    一直躲在他身後被保護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些什麼呢？

    等他回來的時候，她是不是也可以有些不一樣，有些改變呢？如果總是躲在他身後，他總有一天會不會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煩，很懦弱，很膽小，很無用，很無趣？

    所以，她啊，只是想證明。這樣的她，就算是這樣的她，也有能夠靠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的可能。她要去做一個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的決定。她一定會去做，所以，陳優輝，你快點回來吧！我會讓你看到不同的李亦可。

    「可兒，來，跟我進來吧！」

    這個溫和地聲音打斷了李亦可的回憶，她跟在衡伯身後，低着頭走進了書房。

    書房很大，古色古香的書案後，坐着一名五官異常俊美的男子。光潔白皙的臉龐，烏黑明亮的眼眸，銳利深邃的目光，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他就是李慎一，現任五部部長和李家的族長，也是李亦可的父親。

    離書案還有一段距離，李亦可小心翼翼地抬頭望了一眼李慎一，然後小聲喊了一聲：「父親」，又馬上低下頭，停在原地，直直地望着腳尖。

    聽到聲音，李慎一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眼神犀利地看向李亦可，壓下心中的怒火，說道：「跪下。」

    「咚」地一聲，李亦可立刻就跪了下去，低着頭沉默不語。她覺得自己緊張的快要窒息了，但她知道所有即將面臨的一切，她都必須全部接受。

    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選擇去普通人類學校的事情，遲早會被發現。她甚至因為父親有事情需要外出處理，最近一段時間不在家而慶幸了很久。雖然明白事情早晚就會敗露，但她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李慎一神色嚴肅地看着李亦可，想到她的自作主張，有股無名火在體內翻滾，他嚴厲地問道：「李亦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怎麼敢做出這種事情？誰給你的權利？誰給你的膽子？作為九重門的人，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嗎？作為李家的人，不知道代表着什麼嗎？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麼嗎？作為一個還在學習中的學員除妖師，竟然敢如此任性胡鬧。本來你靈力就普通，九重門的學院中，靈力排名就靠後，不知道自己需要學習很多東西嗎？不去刻苦地練習靈力，居然私自跑去上普通人類的學校，總之明天開始你給我去九重門的學院。」說完，李慎一擺擺手示意李亦可可以離開了。

    李亦可雖然有些害怕，也有些畏懼，但是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並且邁出了這一步，說什麼她也不會輕易的放棄。於是她跪在哪裏沒有動，依舊低着頭，但語氣堅定地說：「我不去九重門的學院，我要去普通人類的學校。」

    李慎一覺得是不是自己沒有聽清楚，大聲詢問道：「什麼?你在說一遍！」

    李亦可手指緊緊地握着，依舊低着頭，又重複了一遍說：「我不去九重門的學院，我要去普通人類的學校。」

    聽到李亦可這樣回答，李慎一真的有些生氣了，體內突然迸發出強大的靈壓，耀眼的紅色靈壓，瞬間沖向了李亦可。

    一瞬間李亦可全身上下，完全被紅色的靈壓威懾着。異常強悍的靈壓讓她無法動彈，同時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她完全無法招架，精神瀕臨崩潰。她感到一時眩暈，「啪」地一聲，倒在了一旁。

    見到這種狀況，李步衡立刻來到李亦可的身前。他先是擋住了大部分靈壓的影響，然後扶起李亦可，對她釋放出一些靈力，緩和了她的狀況。

    李步衡此時的表情有些嚴肅，他不認可地看了看李慎一，沖他搖了搖頭。

    李慎一也發現自己不自覺得釋放出了靈力，他馬上把靈力收了回來。看着臉色明顯變得慘白的李亦可，他心裏雖然覺得有些心疼，卻面色不顯，只是用命令地說道：「就這樣吧！可兒，你下去吧！明天去九重門的學院報到，我會給你安排好。」

    雖然剛剛靈力的震懾，讓李亦可有些不舒服，也知道了父親對此事態度強硬。可她忍不住想到：難道真的不行嗎？不，她不想就這樣簡單的放棄。多久了，她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去做了，她不要就這樣放棄。

    想到這裏，她堅定地說：「我要去普通人類的學校。」

    一瞬間，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都被凝固了，氣氛緊張得讓人窒息。

    見到越來越劍拔弩張的父女，李步衡忍不住開口問道：「可兒，你為什麼要去普通人類的學校，跟你父親好好說說，你總有你的理由是不是？」李步衡知道如果他不問，可兒是根本不會去解釋什麼，只會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想法。真是的，這對父女可真像，性格都是這麼固執變扭。

    李慎一想起之前步衡對自己說的話，強壓下自己的怒氣，緩和了一下情緒，然後神色凝重地對李亦可說：「可兒，機會只有一次，現在告訴我原因。如果你不說，就再也不會有機會，明天我會親自送你去九重門的學院。還有，你必須明白，你要對自己任性的行為負責。」

    「說了，就可以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嗎？」李亦可終於抬起頭，有些猶豫，又有些期待地望向李慎一。

    李慎一一臉平淡地答道：「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吧！」

    此時的李亦可知道，她現在必須說出心裏的想法，機會真的只有一次，父親肯定會言出必行。無論成不成功，一定要試試，她暗暗下定決心，終於提起勇氣說：「我想做普通人，嘗試過普通人的生活。我想試着改變一下，換個環境，在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想有所改變。」

    「可是你生來就是九重門的人，是李家人，是我的女兒。不要有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你的身份從你出身那刻就已經決定了。如果想要改變，在什麼地方都可以。」

    「我知道，我的出身，我一直都知道。」說到這裏李亦可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繼續說道：「我想做個普通人，對我來說只是一種奢望，就像父親說的那樣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但是，但是，但是，哪怕只有那麼很少得一段時間，我也想嘗試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我想嘗試一下。」

    「為什麼想做普通人，那只是你懦弱的表現吧！或者說是在逃避現實？」李慎一覺得這個說法，只是李亦可的藉口，他完全不能認同。

    「懦弱嗎？也許有，但不全是。我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每天和家人圍在一起熱鬧地吃着美味的食物，心情好的時候和朋友一起逛逛街，買些可愛的小東西，聊聊共同喜歡的話題，然後看個電影或者唱唱歌。不用想什麼妖族，不用計較自己的靈力，更不用被所謂的使命束縛着。我討厭修煉，討厭戰鬥，討厭血腥，討厭廝殺，討厭生死離別，我更加討厭的是一出生就被附加在我身上的那可惡的命運。」說道這裏，李亦可的聲音變得更加哽咽。

    「詭辯，聽來聽去，全是你的懦弱，都是你在逃避。你明白除妖師存在的意義嗎？你想過的那種生活，普通人那種安穩的生活，都是因為有了除妖師的存在。你討厭的那些事物，是除妖師保護普通人類的證明。如果沒有除妖師，人類會被妖族佔領，甚至屠殺，你想過的那種生活還會存在嗎？人類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除妖師是偉大的存在，你必須給我好好好地反省。」

    聽父親聲色俱厲地說完後，李亦可停頓了幾秒才問道：「那我到底是為什麼而存在呢？我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卻找不到答案。為了消滅妖族嗎？我還沒有那麼偉大，我想應該還有其他的理由，但是我找不到。我不會去九重門的學院，那裏只會讓我更加地迷失，我會拼命地掙扎想要逃離，掙脫那所謂的使命。我決定去嘗試普通人的日子，在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沒有人知道李這個姓氏，代表着什麼。也許我會找到我存在的理由，找到活在這個世界的意義。」說完這些李亦可眼神堅定地看着李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