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件往事

作品:《俠跡

    景天雖然沒有修煉內功,但是在有一個不知功夫深淺的師傅姜峰的『薰陶』之下,耳濡目染,也總是知道練內功是需要打通全身經脈才可行的。所謂『痛是不通,通則不痛』便是這個道理。有的人天生就是習武之才,修煉內功一年抵得上旁人十年之功,此為武痴。而有的人天生就不適合習武,縱然給了他最好的內功心法也徒勞無功。

    姜峰自然知道景天是個習武的好材料,雖然自始至終沒有什麼內功法門授予給他,但是姜峰始終堅信景天絕非池中之魚,梅嶺這片小地方是留不住景天的。所以這位逍遙派掌門唯一能為景天所做的,就是在景天有朝一日可以修煉內功時,已經打好了身體的基礎。

    這其實就是武林之人修煉內功之前的『百日築基』。所謂築基,顧名思義就是為自己今後的武功打下夯實的地基。一般人在經過百日築基後修煉內功就不會遭到丹田內力的反噬了,不過景天比較慘了,從七歲童子期過後,一直處於百日築基的階段,每天要挑着水桶跑上幾公里地外的沚水河,然後擔水回來,直到把水缸灌滿為止。

    除此之外,景天每天早上日出之際要打坐一個時辰,然後練習幾遍逍遙劍法,再紮上兩個時辰的馬步才算完成使命。晚上吃完飯還要對着星辰打坐一個時辰,除非颳風下雨才能偷個懶,不然的話景天就會被姜峰揪着耳朵抓去『面壁』——景天小時候養野豬的破棚子。

    儘管景天對此一直罵罵咧咧的,但他越長大反而越是沒那麼多意見了。用他的話來講,每一次打坐完起來的時候都感覺渾身舒服得想哼哼,感覺丹田之處就像有一股暖流在流竄。姜峰聽到的時候只是捋着鬍子乾咳了幾聲走開,他知道這股熱流其實就是當年被鎮壓的那股內力在蠢蠢欲動了。

    在江湖上,修煉內功分為十重天。每當習武者突破一重天的桎梏之時,便意味着體內有一道經脈被打通,也就獲得了一脈的內力。自古至今,武林當中還沒有什麼人能連續突破十重天的,能成為九脈高手的在江湖上都是寥寥無幾。傳聞如果突破天地人和十重天的話,渾身經脈皆被打通,將獲得無與倫比的強大內力,精氣神充滿經絡氣穴,『氣滿任督花自開』,蛻變到一種高於凡人的大道之境。

    景天雖然一脈內力都沒有,但是他也跟會武功的人打過交道。

    比如說前年。

    那是一次不太愉快的打交道,起因是景天離開梅嶺前往附近的集鎮上採購物品時,幾個不太老實的江湖人在『調戲』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好像還是媚仙樓的那幾人大概只突破了兩三重天,所以脈力並不是很強,但是景天只會耍一套逍遙劍法啊。

    雖然姑娘是在妓院『工作』,但是人家賣藝不賣身啊,再加上人家也不是被逼賣入青樓的,所以對此老鴇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她開個特例了。

    姑娘名叫連如玉,生得十分漂亮,算不上傾城傾國之姿也算有閉月羞花之貌。誰也不知道她的過去是什麼樣的,只知道她最後落魄到了去媚仙樓賣藝。儘管她一直堅持守身如玉,但是遠近各處趕來只為一睹容貌的風流人士絡繹不絕,更有世家子弟與連如玉相談甚歡,舞文弄墨、以詩會友,撫琴傾耳一聽只為博姑娘一笑的。

    按照這樣的情況下去,連如玉完全可以賺上大把銀子,然後養一個白面書生,日後金榜題名八抬大轎來將她娶回家,完成一個野雞變鳳凰的夢想。

    可惜的是,夢想終歸是一場夢。

    在萬曆這種年頭,白臉書生混得還不如野雞,一點出路都沒有。真正有出路的就是當兵打女真去。但是兵荒馬亂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風雨飄搖,養一個兵爺浪費錢不說,還動不動就會死在遼東戰場上,到時候別說八抬大轎娶回家了,自己還得倒貼錢給死人裝殮入棺。

    記得那年洪都下起了十年一遇的暴風雪,整座城都快被雪給埋下了。街道被齊靴的雪覆蓋着,天上的雪好像抖棉花一樣飄下來。按照這樣的下法,洪都不出幾日就全都變梅嶺了。

    那天夜裏,街道上的燈火星星點點,不明不暗。

    隱隱約約能看到有幾個人朝着媚仙樓走來,身上散發着濃烈的酒氣。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傢伙,不是刀就是劍。

    那時已經頗有名氣的連如玉,便被這夥人給纏上了。

    但是連如玉一直是賣藝不賣身,媚仙樓的老鴇也沒轍了,眼看一朵花就要糟蹋在這夥人手上。連如玉在角落裏縮着身子發抖,也不知道是被那伙人嚇得還是被這鬼天氣凍得。

    正絕望着,連如玉聽見圍在身前的這夥人身後起了一聲呼嘯,就聽見他們罵道:「怎麼回事兒啊,我們這兒還沒泄火呢,就有人也想來分一杯羹啦,啊哈哈哈——」

    眾人一齊大笑起來。

    笑完,那伙人為首的一個大漢,扛着刀看向後邊,心裏頗為不爽,他倒是要看看是誰在觸他的霉頭。

    走出幾步,就看見前面朦朧的光下,走出來一個小白臉模樣的俊秀男子(男子:你丫才是小白臉),手裏提了一把劍。

    這人,正是景天。

    連如玉看過去,景天對着她微笑一下,那是連如玉第一次為一個男子如此緊張。那年,景天十八歲,連如玉亦十八。

    那一伙人操起傢伙來,就嚷嚷道:「宰了這臭小子!」

    連如玉聽着前面的動靜,嚇得她捂上了眼睛。

    景天當時的內心也是有點發虛的,但是他就是喜歡多管閒事,能怎麼辦呢?

    景天冷靜下來,多年來的鍛煉使得他的五官十分清晰地感知到周圍的動靜,仿佛一切都慢了下來。內力涌動平緩,並不是很強的敵手。耳畔里都是刀劍的碰撞聲,眼神里全是對方破綻百出的殺招,汗毛上都是被對方孱弱的脈力而催發的微動。

    景天記得師傅曾經講到過,有些大高手,無需動用內力,單憑自己的招數便可以擊潰敵手,景天想要試一下。


    逍遙劍法,飛空步虛,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十方無極,遍殺諸敵。

    步法、身法、劍法,縱橫交織,宛如一曲精美絕倫的奏樂在被譜寫。最繽紛的劍法,最變化的劍法,最豪邁的劍法。

    刀聲、劍聲、桌椅打破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像是一鍋大雜燴。過了有兩炷香的功夫,就什麼也聽不到了,四周只剩下了所有青樓女子跟浪客們屏住呼吸的心跳聲和樓外雪花落地的聲音。

    接着,連如玉聽到了『噹啷—』一聲兵器掉落在地上的動靜。她睜開美目,看到景天朝着自己走來,身上血跡斑斑,而地上,倒了一地的江湖人。

    經此一戰,景天對自己的實力有了比較。剛才除去對付那個三脈的江湖頭目稍微費力外,三脈以下幾乎一個照面就能撂倒,所以即便沒有內力,景天也可以在三脈的江湖人士中笑傲一下了。

    冷風吹進屋裏,連如玉的身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就見景天全是血跡的臉龐上露出了雪白的笑容:「沒事了,別怕,我在呢。」

    連如玉點了點頭,扶牆站起來,這時景天搖晃了下身子堪堪要倒下去,連如玉趕忙跑過去扶住他。

    外面下着鵝毛大雪,而兩人的身上卻透出滾燙的溫度。連如玉忽然緊緊抱住了景天,把頭貼在了他的胸前,景天以為連如玉是被嚇傻了,也沒有說什麼,反正他也不會安慰人天地間,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正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景天啥都不懂,白痴一樣(景天:你才白痴,丫全白痴!)。

    從那往後,景天打架的事情被姜峰發現了,出門的機會就更少了,偶爾路過幾次媚仙樓也只是匆匆一瞥。然而並沒有發現每次在媚仙樓的高閣上,都會有一名紅衣女子痴痴地看着他,為每一次可能發生的碰面醞釀着自己的小情緒。

    「大師哥!」

    正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的景天被嚇了一跳,剛剛醞釀好的唯美意境被吹成了粉末,便見一個扎着馬尾小辮,體態輕盈面靨桃花的丫頭鬼頭鬼腦的探進門來。

    「幹嘛?」被打攪了『好夢』的景天沒好氣問了一句。

    「大師哥,你覺得是你最最最可愛的小師妹漂亮呢,還是城裏那些大家閨秀們好看哩?」姜小洛閃爍着靈動的大眼睛問道。

    景天心裏面頓時咯噔一聲,這個問題可不是第一次被這丫頭問了,記得上一次景天的回答是城裏的大家閨秀們好看。他至今也沒忘記這丫頭記仇的偷偷往他的水裏下了巴豆,那一整天的酸爽,一想想就渾身冒虛汗呢。

    「咳那個,城裏的大家閨秀算什麼嘛,哪有我景天的小師妹漂亮哩,小師妹是最可愛最聰明最美的啦~」景天臉上掛着違心的笑容,眼神故作真誠的答道。

    姜小洛輕哼一聲:「嘁——就知道你不說實話,心裏面肯定不是這樣想的,別以為本師妹不知道。」

    那雙大眼睛裏面滿是遇人不淑的幽怨,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十分迷人。

    景天也是哭笑不得,「我的姑奶奶,你就饒了你可憐的大師哥吧,我說城裏姑娘好看吧你要整我,我說最可愛的小師妹漂亮吧你又嫌棄我不說實話,你還要我怎樣哩?」

    姜小洛舌尖舔舔,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眨了眨眼睛又道:「算啦算啦,本師妹就不和你計較這事兒了。我是來偷偷告訴你一樁好消息噠。」

    景天一聽頓時來了精神,瞄了瞄四周,然後又扒在門上聽了半天,才跑回來興沖沖的說道,「怎麼了,你又發現師傅藏酒的地方啦?」

    姜小洛頓時臉上拉下黑線來,粉色的嘴唇撅了起來,小巧的鼻尖微微皺了下,哼了聲,「大師哥!你成天就知道偷酒喝,偷酒喝,腦袋裏就不能裝點別的啊。」

    景天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訕訕道:「那小師妹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你憨厚老實滴大師哥哩?」

    姜小洛嘴角一勾,可愛的容貌透出甜甜的嗓音:「師傅他老人家說,明天要去一趟泰山嘞,我們可以自由咯~」

    景天:神經弧反應了半天后【興奮】【激動】【豹笑】【仰天大笑】

    伸一個懶腰,一整天的疲倦都一掃而空,景天整個人似乎都變的出塵飄逸,臉上笑的很沒有節操。笑容在陽光照耀中,迷失了姜小洛的視線。

    陽光刺眼,心情舒暢。

    明天註定很美好呀。

    兩人心裏都是這樣想的,又都不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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