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品:《本宮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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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火, 行進的速度顯然比馬更快。

    京中的騷動, 由人心蔓延至大街小巷,百姓高門,開始紛紛打點行裝出逃。

    朝廷重臣們則聚集於皇宮,輪番苦勸崇元帝, 一則勸皇帝離京暫避,再者, 則是把火事這污水往李憶身上狂潑, 勸諫皇帝召回李憶,以他人代之,另則將李憶重重治罪,以平上天之怒。

    崇元帝任眾臣各抒己見, 鄭重思考一番之後,決意於北畤祭天, 聆聽天啟。群臣大驚, 道皇帝聖體有恙, 如何能支撐下祭天大典,萬萬不可。皇帝不納。令群臣陪祭。又令百姓可觀瞻、隨祭。

    謝岫聽了這事之後, 忍不住笑出來:「到底陛下老謀深算。都去北畤跪着吧, 再不用嘰嘰歪歪了。還有那些想要召回殿下的人,陛下合該把他們都扔到火場上,也給殿下增添人手了!」

    而方錦安搖頭:「這些人若是派到火場上,哪裏是給小憶助益, 肯定是添亂。形勢如此危急,陛下便是有心回護小憶,也擋不了多久的。」

    「娘娘放心,上天必然眷顧殿下。」謝岫笑道:「臣妾倒是做了個夢,夢見天降大雨,把這火熄滅了呢!」

    「這夢誰不會做。」方錦安嘆息:「可是這天上,絲毫沒有下雨痕跡呢。」

    她思量許久,決然道:「我要求見陛下。」

    崇元帝身邊現在一片慌亂,處理災情的、準備祭祀的、依舊不放棄遊說皇帝棄都的,各色人等來來往往。崇元帝明顯面露倦色,有些支撐不住的樣子。被眾世家擁護的六七兩個皇子,平日裏看着倒還行,但遇上今番這樣突如其來、繁枝末節眾多的事兒,明顯應對不來。一干決斷,皆得崇元帝定奪。

    方錦安到達之時,六皇子明王李懷正在向崇元帝稟報:「四哥傳令來,命一日之內調撥萬支鍬、鎬過去,以挖掘防火溝壕。可是這些是普通農具,又非常備軍需。京里各部司和周圍郡府兒臣都問過了,刀槍斧鉞好說,誰也沒這啊!便是現做、或是跟民間徵召,時間都來不及啊」

    「這點小事都要朕教你?」崇元帝扶額,一眼看見方錦安過來,略帶戲謔道:「娘娘,明王所奏你可聽到?你教教他!」

    「徵召可行。」方錦安想也不想,侃侃而談:「明王殿下想來遺漏了,鍬、鎬除了作為農具外,亦是採石必備。而京城四周多的是採石場,必大量有存儲。這些採石場,差不離都是在皇家與各世家名下。各世家,現下是極願意為火情出力的。傳令到各家,湊一湊數量想來就差不多了。也不必耗費人力時間前往親征運輸,讓各世家安排人送至前線,明王也派人人員至前線接收便是。這樣,想來一日之內可以完成。」

    李懷原本還有幾分不服氣,給她這一番話下來,這不服氣就收斂了。「到底是方君侯的親妹子啊。」他訕訕笑道。

    「行了,快去吧。」崇元帝揮揮手打發他走。他心裏倒也驚訝。便是他親自安排也不能比這更妥當了。若是旁人倒也罷了,方氏久居深宮從不過問外事,原給他的印象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而這番安排,非涉世甚深之人不能做出啊

    崇元帝看着方錦安的目光就多了幾分審視。「娘娘此來是為何事?」他問。想來是為李憶助陣。他心裏估量着。

    豈料方錦安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聽聞父皇明日御臨北畤祭天,兒臣奏請父皇,允準兒臣陪祭。」

    她和他兩個兒子的糾纏,他這個當爹的都沒想好如何應對,故而也沒戳破這層窗戶紙。她倒敢自己跳出來。崇元帝的目光便犀利陰沉起來。「娘娘盜說說,以何種身份陪祭啊?」崇元帝威嚴發問。

    而方錦安目光不躲不閃,神色堅毅。「以晉原方氏第九代嫡女的身份,兒臣想,這天下還沒有兒臣去不得的地方。」她道。

    若這話也唯獨她敢說了。畢竟他們方氏聲望之高,便是天家也望塵莫及。「娘娘可曾想明白,」崇元帝語氣略緩:「便是娘娘去了,怕是與太子也無甚助益。反是娘娘,要直面這天下的非議啊。」

    「這非議既是因兒臣造成,那兒臣便該去直面。我方氏的軍規鐵律中,便有絕不拋棄袍澤一條。」方錦安答道。

    這話倒把崇元帝說笑了。「朕雖從沒見過你的兄長,卻覺得你很有你兄長的品格。」他道:「罷了,便准你所奏,明日與朕一同前往北畤祭天!」

    方錦安欣然離去。回去告訴謝岫,把謝岫也嚇了一跳:「你要隨陛下祭天?陛下准了?咦~我知道了!」

    她看着方錦安嘿嘿嘿的笑:「娘娘這是心疼殿下了?早幹什麼了?他走的時候請娘娘去送一送娘娘就是不肯。現如今搞這些花頭又有什麼用!」

    「不是花頭。」方錦安笑笑:「小憶處境如此艱難,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軍奮戰。」

    第二日,方錦安侵晨即起,又穿上了李憫逼宮那日她曾穿過的那套莊重藍裳。

    那一日,心中慌張不已,謝岫也沒仔細看這套衣服,現下細細打量,卻覺着這衣服形制有些模糊,似乎男子也穿得,女子也穿得。而方錦安又解開發髻,復加之以一藍玉高冠,青絲高高束起,更襯得她人瀟灑風流。

    「這就是名滿天下的晉陽君侯嗎?」謝岫作痴迷狀鼓掌。

    「還少一把龍恩劍。」方錦安勾勾她下巴:「啊,對了,曾幾何時,你似乎說過傾慕於我?」

    「現在也很傾慕啊!」謝岫捧手扭腰,無限的嬌羞。

    出發之時,崇元帝看到這樣的方錦安,也愣了一下。「總感覺方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私下和德生說。

    德生眨巴着小眼睛:「誰說不是呢」

    一時到了北畤。北畤四周,已是人山人海。這事情雖定的倉促,消息卻穿的快。不僅整個京城,便是周圍郡府的百姓,也極力趕至,在場怕不有數十萬眾。驚慌不已的百姓,此時最需要這種祭祀之事加以安撫。

    此時見皇帝到來,百姓紛紛俯身而拜,山呼萬歲。場面之浩大,氣勢之恢弘,便是崇元帝都極少歷經。

    崇元帝不動聲色地看下追隨於身後的幾個兒子。雖是天潢貴胄之尊,此時也都是一個個強忍着激動與張狂。到底年輕不經事。

    目光不經意掃過方錦安——嘖,她倒是比平日更加穩重。那掃視着人群的目光,不僅沒有波瀾,反是顯出一種超脫物外的慈悲與堅毅。渾然,渾然像崇元帝他自己的目光一樣。

    崇元帝皺皺眉,把這詭異的念頭從心裏拋開。率眾皇子皇孫繼續向北畤內走去。

    恭候已久的眾臣,目光果不其然地皆落定於方錦安身上。頓時一陣暗潮洶湧。

    禮部侍郎宣錦便充當了這暗潮的一個出口。

    當崇元帝命開啟祭祀之時,宣錦卻越眾而出,噗通跪地,誇張地大禮跪拜:「臣,萬不能從命!」

    「這是為何?」崇元帝明知故問。

    宣錦抬頭,氣昂昂道:「觸怒上蒼的失德之人,如何有資格陪祭!臣只怕招致上蒼更大怒火!」


    他這話說的中氣十足,遠傳內外,頓時人群一片譁然。「聽說是新太子失德才招來的禍事,莫不成是真的?」「聽說要把那招來天火的人給生祭了?」「生祭生祭,老天爺息怒!」

    而眾臣之中,柳宸一聽這話,卻只能苦笑了:這宣錦,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攻擊哪一點不好,你說人家失德?有病吧你。

    果然就見方錦安不慌不忙上前兩步,逡視眾人。眾臣被她這目光一掃,就覺着憑空掉下個冰凌入懷,冷的打顫。

    「我乃晉原方氏之後,曾經的晉原十二州之主。」她緩緩開口。聲音雖不大,卻有一種滲透人心的力度。「在場的袞袞諸公,哪個敢誇口比我晉原方氏功德更甚,不防站出來,讓天下人瞧瞧。」

    這一聲,還真沒人敢應。

    而周圍百姓,聽聞一聲晉原方氏,簡直是炸了鍋。你擁我擠,爭着要看一眼:「就就就戲文上說的那個晉原方氏?」「是那個廢太子妃娘娘?怎能說人家失德!」「快來看活的方家人!果然是仙風道骨!」「這和方家有甚關係?他們說方家失德?」「哪個敢說方家失德?我第一個不依!」

    看群情激奮,宣錦不禁有點慌。 「晉原方氏滿門忠烈,天下人皆知。」他強撐一口氣道:「奈何後代子孫,做下苟且之事,辱及先輩英名。若大彭之禮法倫常容得下這等人,便是容不下臣等!」

    他說着,把自己的官帽摘下,向崇元帝重重叩首。

    「請陛下三思!」數名禮部官員亦追隨於他,跪倒於地,紛紛摘下自己官帽。

    這倒是串謀好了,要讓朕下不來台了。崇元帝心中卻絲毫不急,悠然看向方錦安:你待要如何?

    方錦安回報他微微一笑。「諸位臣工,即執掌天下禮法,卻人云亦云,迂腐不化,委實可悲。宣卿,你倒說說,何者為『禮』?」她問禮部官員。

    「禮,乃紀綱是也!」宣錦硬氣道。

    「紀綱又是什麼?」方錦安朗聲道:「乃天經地義、人心所向!」

    她走到他面前,微微彎身,歪頭低聲與他道:「看到百姓人心所向了嗎?得天下人心如斯,我方氏所作所為,就是禮!」

    宣錦與她四目相對,只覺那一雙美目中光彩大盛,自己魂魄頓時脫體而去,直撲向那目中漩渦。整個人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更勿論出聲言語。

    「既然爾等不明是非,不辨黑白,我再如何與爾等分辨亦無用。」方錦安直起身,復大聲道:「今日即在這祭天之所,便讓蒼天明鑑我赤心!」

    「娘娘,這話何意?」崇元帝忙問。

    「陛下請看,」方錦安指向祭壇上一池:「世人皆知,九州定坤池長置天水。天水可辨人間黑白忠奸。」

    典籍中是曾記載,祭天之地必置天水,天水遇赤血丹心化碧,遇奸佞黑心化黑。然而不過是無根傳說而已,誰也不會當真,不曾想方錦安竟拿這來說事,崇元帝想起她的手段,心下頓悟:「雖是如此,娘娘待要如何?」

    「我願與宣卿血灑天水,辨明正邪。」方錦安正色道。

    回過神來的宣錦與同僚面面相覷。他們的眼中都是豈有此理四字,然而誰也不能說出來:典籍中記載了呀!

    四周百姓遇到這樣的事,被激動與好奇驅使着,都抻長了脖頸,目不轉睛地看着。

    「宣卿,你先來,還是我先來?」方錦安此時回眸展顏笑了一笑。人群頓時又炸了:「這般好看,菩薩一樣的,自然是正的、忠的!」 「空口白牙,污衊這麼好看的娘娘,蒼天都看不過去吧!」

    宣錦倒是騎虎難下了:「臣,願與娘娘辨明正邪!」

    「哎呀,娘娘千金之體,如何能做那樣灑血之事,不妥,很是不妥!!」崇元帝故作猶豫。

    而方錦安款款拜倒,面上一派委屈之色:「父皇,兒臣身為晉原方氏之後,豈能容忍乾坤顛倒、黑白不分!請父皇及諸臣工及百姓們,為兒臣見證!」

    「好,你即決意如此,朕,便做你的見證。」崇元帝道。

    方錦安便與宣錦一前一後到那九州定坤池之畔。

    宣錦已覺着今兒這事兒已淪為一場笑話,恨不得早早完結。「臣斗膽先來。」他從侍者手中接過祭禮專用的禮刀,輕輕在自己手腕劃一下,數滴鮮血入池,殷紅氤氳——只不過是四瀆取來的尋常河水,哪裏就能化碧化黑了。方氏正是打的這個主意,她血入池和自己無異,就說明她不是個奸的!這樣簡單伎倆,唉

    他這裏心不在焉地想着,忽然就聽周圍山呼海嘯般的驚呼。

    他驟然回神望去,原是方錦安已刺破手臂,滴血入池。

    滴滴血滴,一入池中立刻化作青碧之色,與他那一半殷紅之色,對比再鮮明也沒有。

    宣錦驟然瞪大了眼睛望向方錦安:這世間,當真有這種事?!

    便是見多識廣的眾臣,亦紛紛震驚失色。

    更勿論看熱鬧的百姓們了。「赤血化碧!赤血化碧!」他們激動的簡直要跳起來,把守的官兵們幾乎控制不住他們,被他們衝擊的一退再退。俄而不知哪個機靈人,帶頭跪拜:「方氏千古流芳!」

    「千古流芳!千古流芳!」百姓們山呼海嘯地喊着,俯身下拜。

    方錦安從容從祭壇長階上退下,來到崇元帝身前。「皆賴陛下英明,兒臣的冤屈,終得洗刷。」她說着,亦俯身下拜,揚聲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百姓們亦給她帶的改口。

    此情此景,眾臣亦不得不趕緊跪拜山呼。厲害,真是厲害,到底是晉陽侯。這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功力啊柳宸在跪拜的間歇,看着前方的方錦安,讚嘆不已。

    而崇元帝亦含笑與方錦安對視了一眼。

    百姓們最是天真可愛了。他倆都看懂了對方眼中的意味。

    她怎麼又和朕想的一樣?崇元帝回過神來,又給驚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安安:裝神弄鬼什麼的,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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