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結晶體

作品:《紙媒人

    當火焰內部變成幽藍色的時候,這隻馬鞍形態終於到最後關頭,再也支撐不住而一下坍塌、並漸漸熔化。

    大部分變成液體形態的金屬。

    它現在的色澤看起來特別漂亮,光華流轉熠熠生輝。

    但我還是不敢大意不肯放鬆。

    我有些明白筆墨司堅持搞這一套治療方案的目的了。

    特別是他陪我一起進入到這個畫面空間裏面,如果現在到了結束的時候,他一定會出現或者有所表示。

    而現在沒有任何異常,這就說明焚煉還得繼續。

    金屬顆粒完全熔化了。

    現在看起來,它很象是一滴眼淚,我看得到一種悲傷至極的味道。

    或者說,它很象一隻貓瞳,有着琥珀色的色澤、有着深邃不見底的瞳孔。

    但無論它是什麼,那種悲傷的味道都蘊含在裏面。

    不知道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我的心突然就軟了一下。

    也許不是心,因為我現在的形態,其實連液狀都不存在了。變成像火舌、像氣態、像光影一樣的存在,貌似不應該有「心」這一說法?

    但奇怪的是我仍然感覺得到自己的心還在某個地方跳動不停。

    是的,我的確變成了氣態和光影。

    我從貓眼裏看到的那股子悲傷慢慢被焚燒着,越來越亮,然後變得極為炫目,仿佛是有生命的存在,將他最後的璀璨一下子釋放出來,這道光亮就從貓眼裏飛躍出來、投入到我的身體裏面並且和我融為了一體。

    而我卻完全沒有躲閃或排斥的意圖,而是欣然接受了這種融合。

    融合過程中,我感覺它既象是貓、又象是驢。

    對,是「它們」,正在和我親近、嬉戲並交融。

    我感到很愜意,完全沒有被侵入的排斥感。

    漸漸地火焰就有了平息的樣子。

    而且我的身體開始變得更加輕盈,慢慢地從火的光焰中分離出來,向高處升起。

    這種感覺同樣也不陌生。

    像兒時放過的孔明燈、還象被馬面用力一頂之後在冥城上空的飛騰。

    越飛越高。

    我這是要到哪裏去、是天堂嗎?

    天空真是高遠,高到遙遠而沒有盡頭。

    但是沒有風。

    我在一直朝上飄。

    但是灼熱感在漸漸地消減。

    然後是清涼的感覺漸漸萌生出來。

    最後是無邊無際的寒意。

    嗯,這種感覺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我好象一點也不反對周遭的這個不斷變化的過程,似乎覺得本來就該如此。

    我正在由氣態變回液態,不由自主變回到一滴淚的形態。

    原來我不是油,而是水!

    上升的速度越來越慢,漂浮。

    我曾經被氣化的形體,更多地以這滴淚為核心聚集而來,它們變成雪花附着在上面、並繼續釋放着寒意。

    仿佛是在須臾之間,我的體積驟然變大。

    將我向下牽扯的一股力道突然變大到不可承受,我就沿着來時方向飛快地下墜。

    而更多的冰和雪的碎片以及其它雜質也就加快速度在身後追逐而來、試圖向我身上沾附着落。

    我飛快地下墜,有如一塊隕石自遙遠的天際呼嘯而下。

    在這個過程中我在想:「一會兒會怎樣?難道我又要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從頭再來?」

    如果現在有眼睛,我一樣會緊緊閉上,因為實在不忍心看到自己接下來面臨的那一幅慘狀。

    結果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自己在到達地面之前就被筆墨司伸手接住。

    他終於出現了,那麼也就是說,這一關算是過了?

    實在沒有想到,他會變成這樣一個對我呵護備至的大叔。

    我現在被他托在手上仔細端詳而從我的角度,看得到他的臉被我身上的反光映照,顯出幾絲激動和喜悅的神色來。

    見他這樣,我不由得在心裏說:「看來這將會是一個完美的大結局。」

    而且我還想發自內心地向他道一聲辛苦。

    但我還是高興過早了。

    筆墨司盯着我看了半天,臉色漸漸就嚴肅起來、越來越凝重。

    我有些莫名其妙,再加上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而筆墨司這種表情,讓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難道又出了什麼岔子?我忐忑不安地想。

    結果,怕什麼就來什麼筆墨司突然仰天狂呼:「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天啊!一直指望着靠你救我的兒子怎麼成這個樣子了?我要你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話音未落,筆墨司就將我高高舉起、然後奮力朝地上砸去!


    我想辯白說:你兒子管我什麼事!但一是沒法說話、才也來不及了。

    眼看着我真的就要被摔成碎片。

    但是。

    有了但是,就有了希望、我命不該絕。

    因為憑空又伸出來一隻手將我抄住。

    關鍵時候,救星來了啊!

    我躺在這隻大手上,真是又驚又喜,忍不住在心裏叫道:「老范老范,你終於來了!」

    范無救,黑無常。

    真是好久不見了!看來,關鍵時刻還得靠哥們朋友。

    當然這些都是我在心裏的感慨。

    老范現在可顧不上浪費時間和我嘰嘰歪歪。

    他怒氣沖沖地喝斥筆墨司:「你幹什麼?瘋了嗎!」

    而現在的筆墨司卻哭成個淚人:「失敗了、失敗了,兒子啊,我該怎麼辦?」

    老范也不和他多話,先把我收進隨身衣袋中。

    然後我聽見他說了一句:「不管怎麼說,咱們先出去再說。」

    接下來,外面寂然無聲。

    我呆在老范的衣袋中,再次陷入到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

    說實話,心裏實在是忐忑。

    失敗了嗎?

    剛才看筆墨司傷心欲絕的表現,難道真的是治療過程出了問題而無法補救?

    回想了一下,我自然而然就回憶起那道光芒從貓眼中縱身一躍的情形。難道真的是這裏出了問題?可為什麼我當時並沒有排斥感和不適感呢?

    唉真是禍不單行、福無雙至。

    我本能地覺得這事不能怪我,但這又是關乎我能否順利還陽的關鍵,真要命!

    而且,從剛才的狀況來看,要不是老范及時出現,我可能真的就毀在筆墨司的手中了。

    想來想去,好不容易又撿回一條性命現在別無他法,真的如同老范所說,只能先從畫面空間出去再說。

    有老范在,無論最後要死要活,總好過毀在發了瘋的筆墨司手裏。

    想像自己有隻手,抹把冷汗先!

    回到森羅殿上,筆墨司自然少不了又是一通渲泄哭鬧,搞得官員們手忙腳亂地安撫。

    我只得聽外面鬧哄哄的,又過了好一陣才安靜下來。

    但事情到這一步出了岔子、似乎功虧一簣了,很顯然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現在大家終於回到正題上來,也就是討論如何給閻王一個合理的解釋和交待的問題了。

    主要責任當然得由筆墨司自己來背了,大家的意思很明顯,並不因為他又哭又鬧的就可以糊弄過去。

    另外一方面,每個官員的連帶責任或多或少都有一點,誰也跑不脫的。

    我判斷他們議事的主要目的還是如何善後、儘量做到讓閻王不生氣,因為只要他不生氣,那麼一切都好商量。

    在這個過程中,我仍然沒有聽到崔判的聲音,他大概又事不關已地睡着了吧?

    然而筆墨司大概對崔判的表現很是不忿,他開始慷慨激昂地大聲說話,說責任、說痛心,然後說到閻王對大家的關切。

    很明顯,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讓崔判不能安穩睡覺而只要崔判醒來,就可以順勢拖他來趟眼前這灘渾水。

    而老范的聲音也漸漸大起來,他的用意也很明顯,就是在着意維護崔判,給他當擋箭牌。

    兩個大鬼物就又吵開了。

    老范說:「失敗是失敗,你剛才在空間裏是怎麼回事!想要毀滅罪證?」

    而筆墨司則反駁說,他受閻王委派着手執行此次治療方案,他有決定權。

    老范馬上見縫插針:「你是有方案執行權,而不是把病人搞死的權力!」

    筆墨司面色陰沉地說:「但他已經沒治了,不處理掉會成禍害。」

    老范則堅持說,如果不經過大家議事首肯通過,那就是濫用職權要知道孫遠是有公差身份的,筆墨司怎麼可以把執行家法那一套用在他身上?

    家法這兩個字眼一出口,顯然立即戳到了筆墨司的痛處,他又「兒子、兒子」地痛哭起來。

    現場又混亂了。

    唉我在暗處聽得想搖頭:崔判睡得真沉哪!這也算是他的獨門絕活了吧?

    老范趁機把我取出來,放到閻王座椅前的案桌上。

    正好,我可以當看客瞧熱鬧了。

    筆墨司還在哭但大家都很有耐心,等到筆墨司哭不下去了,再來討論於是爭吵繼續。

    筆墨司的意思仍然是要毀了我、而且要追究老范出手將我搶走的越權行為。

    老范則堅持說關於我的問題一定要大家形成一致意見此外,事情緊要關頭、他乃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此說來更要追究筆墨司公權私用的責任。

    筆墨司沒好氣地要求請崔判起來拍板決定。

    而老范則諷刺他:「先前你說自己可以作主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崔判的意見?哦,現在失敗了才來拉他下水?想得美!先過了我老范這一關再說!」

    筆墨司大怒:「那說不得只好請大王出來決斷!」

    老范更是嘴角抽搐地笑道:「大王白白恩寵你了!一有事情就哭着喊着回家叫大人來幫忙,你也配作森羅殿上的重要官員。」

    筆墨司明顯給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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