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下山

作品:《最強陣師

    春三月,碎金一般的陽光點點斑斑灑在翠綠的山坡上。

    顧懷一路從山上走下來,步伐平穩,不慌不忙。他年紀還輕,不到二十歲,兩道劍眉透出一絲年輕人該有的英氣。

    天氣晴好,不似前段時間那樣春寒料峭,輕柔的春風吹拂起懶洋洋的情緒。

    顧懷面容平靜地走着山路,耳旁卻迴響起下山之前聽過的那些言語。

    「祁峰,宗門的規矩不必我多言,你應該很清楚,若非這些年你一力阻攔,顧懷早就被趕下山了!當初你帶他上山,說他的資質萬里挑一,將來必能成為大陣師,成為宗門復興的希望,所以這十三年來宗門一直在全力培養他。可結果呢?他到現在還不能跨過那道坎!你讓我怎麼向宗門交代?!」

    說話的是宗門的大宗老方隨塵,顧懷清楚地記得,大宗老將他叫到宗閣內,然後就對他的師父祁峰說了這番話。宗閣里只有他們三個人,氣氛很冰冷,他靜靜地站在兩位尊長身前,聽他們激烈地議論着自己的未來,自己卻什麼話都說不上。

    祁峰沉默許久,然後轉頭看了一眼顧懷,眼神里的情緒複雜到顧懷覺得很沉重,那是一種包含太多的目光,有淡淡的失望,有濃重的不解,也有很輕易就能感受到的惋惜。

    「大宗老,當初我帶顧懷上山的時候,對他的評定並非是我一個人做出的,而是宗老會全部成員一致通過的結論,他確實擁有非常好的陣師天賦。如今他始終無法悟陣,也許是我們在某個環節上出了問題,導致他無法成為陣師,你覺得呢?」

    說這話的時候,祁峰的身體微微有些前傾,漸露老相的臉龐上露出一絲懇求。

    看着一貫直言無畏的師父露出這樣的表情,顧懷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即便他的面容依舊平靜,可是心裏已經波濤洶湧。

    「你所說的我明白,這些年宗門為顧懷做了多少努力,相信你也看在眼裏。今天我叫你們師徒二人過來,而不是召集全部宗門弟子,也是為了你們考慮。祁峰,今天我不是要和你爭論什麼,而是通知你,顧懷他不能再留在山上了。」

    方隨塵這番話說得很平淡,但是言語之間卻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畢竟他才是大宗老,是乘雲宗這個古老宗門真正主事的人。

    宗閣里的氣息瞬間降到冰點,可隨即就被一股赫然爆裂的氣勢充滿!

    顧懷詫異而又感動地看着自己的師父霍然站起,那滿頭白髮無風自立,袍袖炸起隱有轟雷之勢。

    「你們要趕他走?」

    這短短一句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祁峰嘴裏迸出來。

    方隨塵深知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人是怎樣的性情和實力,即便祁峰從來不肯進入宗老會,可他在陣法上的造詣完全可以排在宗門的前五之內!如果這樣一個人發瘋,那造成的後果完全無法預料。

    可他執掌乘雲宗已近二十年,心志手段遠非常人所比。這個時候他沒有理會祁峰勃然的氣勢,而是將目光轉到顧懷身上,眼神裏帶着一絲壓迫與警告。

    面對大宗老冷冽的目光,顧懷的腰杆挺得筆直,他沒有說話,只是做了一個動作,伸出手毫無畏懼地握住祁峰的胳膊。憤怒當中的陣師是十分危險的,可當顧懷的手掌搭上來時,祁峰並沒有爆發,他只是有一個短暫的愣神,然後緩緩轉過頭,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退下,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

    顧懷感受着師父嚴苛話語裏的疼愛,心裏百般滋味交雜,很冷靜很堅決地說道:「師父,我已經成年了。」

    上山十三年,從當初的垂髫小兒到如今的翩翩青年,光陰流逝可謂彈指一揮間。

    祁峰看着神情堅定的顧懷,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徒兒是什麼性情,可是他怕這個傻徒兒不知道,如果真的下山,他將面臨怎樣的局面。下山不過是個託詞,背後的真正含義則是逐出門牆!他自己的臉面無所謂,可是成為一個被宗門拋棄的人,顧懷的將來又何以為繼!

    「你——懂個什麼!」師徒長久的對視之後,祁峰用沙啞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

    「祁峰……」方隨塵見狀出言準備勸解一番。

    然而老人在面對他的時候卻是無比的強硬,直接不留餘地地說道:「要將他趕下山,我不同意!除非我死!」

    顧懷的心裏沉重地嘆了一口氣,如今的局面讓他第一次憤怒於自己的不爭氣。即便成為陣師的要求很高,可是宗門裏最笨的人花了七年時間也成功悟陣,跨過那道門坎。如果自己能早些捅破那層窗戶紙,今日師父又怎會如此艱難?

    方隨塵看着這對性格迥異的師徒,按捺住心頭的不滿,緩緩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再讓一步,以一年為期,如果顧懷在一年內能成功悟陣,那他依然是我乘雲宗的弟子。如果一年之後依然不行,那麼就怪不得我了,到時祁峰你再怎麼強橫,我也會依照宗門規矩行事。」

    這番話讓祁峰面色鬆動不少,其實他的底線也在這裏,只要還有時間,那麼事情就還有希望。然而方隨塵接下來的話卻再度讓他眉頭緊皺起來。


    「但是,這一年的時間裏,顧懷不能留在山上,他可以去世間尋找機緣。當然,在這期間他依然是我乘雲宗的弟子,在外行走也不必避諱。」

    祁峰剛要反駁,卻見顧懷朝方隨塵深深一躬,嘴裏說道:「弟子謝過大宗老。」

    這一刻方隨塵臉上露出了錯愕,他眼神複雜地看着顧懷,心中忍不住感嘆起來,其實這個年輕人的品性各方面都是上佳,偏偏卻不能悟陣,這是怎樣可惜的一件事情!說來也怪,當初包括他在內的宗老會對顧懷進行評定,發覺此子的氣海資質絕佳,擁有成為陣師的極佳天賦,所以才一致決定傾力培養他,然而誰都無法料到,顧懷始終無法悟陣,這一點連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顧懷稍稍轉身,這次面對祁峰,卻是恭敬地雙膝跪地,認真地磕了一個頭,道:「徒兒對師父的教誨銘記於心,不敢或忘。在徒兒下山之後,請師父務必保重身體。」

    起身,離開,留下陷入沉思中的方隨塵和仿佛在這瞬間又老了十歲的師父。

    在這座山上生活了十三年,一草一木都早已無比熟悉,即便是閉着眼睛顧懷也能回到自己的住處。他一路平靜地走着,旁人無法從他臉上瞧出些許端倪,但依舊有些刺耳的聲音不時飄進他的耳里。

    「這不是顧天才嗎?你瞧人家這氣度,不管什麼時候都氣定神閒,難怪宗老們那麼喜歡他,你得多學着點。」

    「人家是天才,我只是庸才,拿什麼學?萬一惹他生氣了,施放一個天境陣法出來,我跑都跑不了!」

    「別怕,顧天才脾氣可好了,上山十多年,你可見他用過一次陣法?」

    「哈哈,那倒也是,這點咱們真是比不了呀。」

    類似的話語總是無法斷絕,尤其是近幾年,顧懷經常能聽到這種從同門嘴裏蹦出來的話。看似吹捧,實則嘲諷,而且越來越過分。顧懷知道這是為什麼,他從一上山就被當成千年一遇的天才來培養,宗門為他付出了太多的資源,可他卻始終無法悟陣,難免有些氣量狹窄的同門會心生不滿。如今見他這般落魄,那些人更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畢竟落井下石和幸災樂禍,對人來說是不需要刻意學習的技能。

    往常聽到這些話,顧懷壓根不會去計較,只是埋頭做自己的事情,但是今日不知為何,他卻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着不遠處那兩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同門,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

    那兩個年輕人見這般情形,竟下意識地警戒起來,目光也有些閃爍,不知道顧懷究竟想做什麼。

    顧懷平靜地看着他們,然後說道:「多說幾句吧,以後你們便是想說,恐怕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這樣平淡的一句話,卻讓那兩個同門摸不着頭腦,半晌沒有回音。

    顧懷微微搖頭,然後轉身不再理會他們。

    回到自己的住處,環顧着素雅的房間,顧懷收拾起自己的行裝,不過是幾件換洗衣物,幾樣小玩意,還有往日積攢的一些銀兩,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門口,看着那個突然出現的嬌柔身影,他頓時訥訥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真的要走?」

    嬌柔的身影走進房間,她是祁峰的另外一位徒弟,名叫顧語,和顧懷並無血緣關係,姓氏相同不過是巧合。在這山上,除了師父祁峰,她應該是最關心顧懷的人。畢竟兩人年歲相仿,上山的時間也差不多,可謂是一塊長大,感情甚好。

    顧懷沉默地點頭,收拾東西的動作卻慢了下來,其實本就沒有多少東西可以收拾。

    「會回來嗎?」

    顧語來到他身邊,微微昂着頭,柔聲問道。

    這一次顧懷很肯定地說道:「會的。」

    顧語便不再說話,而是細心地幫顧懷整理行裝,在房間裏收拾那些被他遺落的物件。兩個人沒有交流,但是動作卻出奇地默契。房間裏的氣氛十分寧靜,這對顧懷來說是多日沒有享受過的安寧。

    很快一切都收拾妥當,顧懷將行裝背起來,略遲疑了下,對顧語說道:「我走了。」

    顧語站在那裏,臉上綻放開笑容,眼眶裏卻有淚花閃爍,她說道:「走吧,記得回來,我和師父在這裏等你回來。」

    「恩。」顧懷重重地點頭,然後一轉身便離開自己住了十三年的房間,他的步伐很平穩,一如他這些年的性情。

    走了似乎很久,其實也才半山腰以下,顧懷偶爾回首,仿佛能看見山上有兩個人在注視着自己,他們的目光如同一道道絲線,想要將他留下來。可是顧懷心裏清楚,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下山其實不是一個壞的選擇,也許此刻短暫的離別,才能換來將來長久的相聚。

    山下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對顧懷來說是這樣,而他對於那個世界來說,同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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