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亂葬黃昏入青冢

作品:《桃花眼兒媚

    軒轅城西郊外,亂葬崗。

    吹吹打打送葬的隊伍白花花一片,如同一條蜿蜒爬坡的白紙龍,簇擁着軒轅南方的棺木,好不熱鬧。

    這大清早兒的,仿佛不把葬樂吹得軒轅人盡皆聞,絕不罷休。葬樂聲從卯時奏到巳時,到現在整整三個時辰了。

    牛道士嘴裏叼着根狗尾巴草趴在草叢裏,心裏像被猴子撓一樣,燒的慌。

    自打藍玲瓏進了軒轅城,牛道士這心裏總是上躥下跳的不踏實。

    他娘的,這得等到什麼時候。

    軒轅南方的棺木下葬了,除了請來的一干送葬隊,四個面癱男人身披孝衣,唯獨不見藍玲瓏。

    那就沒那麼麻煩了,牛道士帶着幾個小弟子隱藏在草叢中,心裏稍稍寬慰了些,君天娘子囑咐他莫要急躁,打草驚蛇,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等送葬隊伍走了,將棺木帶回去便是。

    唔,他要壓着脾氣,耐心等。

    旁邊小五回頭瞅了瞅身後的師兄弟幾個,低聲問:「師父,咱什麼時候動手?」

    「急什麼,等着!」牛道士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

    小五痛得脖子一縮:「哦。」

    嘴上這麼說,越說越躁,牛道士心裏急的簡直快上火了。

    周遭的喪樂又吵鬧得不行,那四個傀儡像死了娘老子一樣,安分地跪在新墳邊一動不動,半天都不走。

    聽君天說,這是陰陽傀儡術,是一種邪道的邪門學術,是將活人煉製成不腐爛的死屍,主人意念操控死屍行動。

    着實有些殘忍。牛道士扭着眉毛,壓着怒氣,繼續等。

    夕陽西下,荒野墓碑昏鴉。

    四個傀儡將銀兩分發給送葬隊人馬,大伙兒便陸陸續續地散了。

    亂葬崗慢慢安靜了,眼瞧着終於都走光了。

    草叢中,牛道士老眼發光,多年不做賊,如今又找回了年輕的感覺。

    牛道士忙一揮手,壓低嗓子招呼弟子:「帶上鏟子傢伙,上,都給我使勁挖。」

    「是,師父!!!」

    牛道士聞,怒拍之。

    「哎喲,」小五疼得眼淚汪汪:「師父,你作甚又打我……」

    道士咬牙:「叫那麼大聲作甚!你爺爺的小聲點,咱這是挖墳頭,人送葬的還沒走遠!」

    「哦。」

    「哦什麼哦,你們幾個趕緊拿鏟子。」牛道士屁顛屁顛跑到那座新墳跟前,直嚷嚷道:「趕緊刨土。」

    新墳的黃泥巴土還濕乎乎的,挖着挖着,道士老眼一熱,面朝泥土背朝天,如今這般模樣,白髮人送黑髮人,真真是作孽,哎。

    「師父,挖出來了,挖出來了。」

    「師父,這棺……」

    刨出的棺材,換了新漆,棺身還濕乎乎的,黏巴巴的,滴着不明的液體。

    牛道士心頭一哽:「慢着,我來開棺。」

    話音剛落,腳在土坡「吱溜」向前一滑,朝天摔了一屁墩:「哎喲喂!」

    「師父,小心,這剛挖的新墳土濕漉漉的,滑腳得很!」


    牛道士鯉魚打挺爬起來,拍拍衣裳,繼續前去開棺:「老子沒事!」

    小五大氣都不敢出。這南方師姐平時冰清玉潔的,不愛說話,眼神清幽幽的,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他本就沒有同她親近,如今死了這樣埋在荒野,會不會有怨念啥的……

    眼看師父走向濕漉漉的棺材。

    小五縮着頸子往二師兄身後躲了躲,他眼睛瞟了瞟四周,他老覺得這亂葬崗的風涼乎乎的,穿膛而過,脊梁骨一陣發麻。入夜了,身後的草木嘩嘩作響。

    忽然,不知什麼東西扯住他的衣袖,隨後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越來越用力。

    小五覺得像是被下降頭定住了一樣,腳脖子到頭皮由下而上都瞬間繃直了,喉嚨如同被卡住了說不出話,他僵直了脖子稍稍回了頭。

    只見三師兄一臉痛苦扭曲地抓着他的手臂:「小五……你踩到我的腳了……別再用力了……」

    小五腿一軟,二師兄趕緊扶穩他:「三師兄,你嚇死我了!」

    「誰讓你踩我。」二師兄繼續心疼自己的腳。

    「別嚷嚷。」牛道士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小心翼翼掰開棺蓋。

    幾個弟子不敢直接上前看。小五乾脆別開頭打死也不看。

    只聽牛道士一聲哀嚎,眼睛紅通通的,死死盯着棺材裏面,嘴角鬍鬚直抽搐。

    眾人嚇得一抖,半晌,這才有人跟着伸長了脖子瞧個究竟。

    棺材中央安安靜靜擺放着一件肚兜,哪裏有半個人影。

    竟然是空棺材!

    活了大半輩子,居然被一個小女娃娃騙了!牛道士想仰頭長吼一聲。

    「邪了門兒了!」牛道士一撩兩儀道袍,帶着徒弟們罵罵咧咧回了上官府:「呸,今兒真是TNND晦氣!晦氣啊!我們回來了!!」

    眼瞧着道士罵着進門,正在花廳客座上盤腿調養的拂衣師太霍然起身,疾步迎上前去,她看了看牛道士身後,徒弟們低垂着頭,還有空空如也的手:「如何?南方的棺木呢?」

    老道士很是憋屈地將身上灰撲撲的泥巴髒外袍一脫,隨手甩在花廳的客座上,一腳踩在禪藤椅子上,咬牙道:

    「唉,格老子的,我帶小五他們去西郊,等了半天,趁那些送葬的全走了以後挖出南方的棺材,帶回屍身,哪裏知道,挖墳刨土刨了半天,打開那棺木一看,甚勞什子的什麼都沒有,棺材裏面擺了一件皺巴巴的紅肚兜。阿呸呸,着實晦氣啊!」

    「什麼,」拂衣師希望破滅,緩慢坐下,心裏頭難免失落:「看來藍玲瓏似乎知道我們有人會去劫棺。」

    「怎會!我手腳那麼輕!」

    「不是輕不輕的問題。江湖上傳聞藍玲瓏此人做事荒唐,手段及其殘忍狠辣,」師太神色變得疑惑起來,「可是南方與她從未有過什麼過節,她也不該這般對南方起了歹心,殺害了南方,這個仇,等過了武林大會的風頭,軒轅上下必然要藍玲瓏血債血償。」

    「格老子的,可不是嘛,殺了人,連屍體都不肯交出來,」牛道士憤憤不平,端起桌案上的茶杯灌了一口涼水下肚,「哎呀媽,渴死了,可憐我們家南方徒媳那麼乖巧溫婉,哪裏會跟藍玲瓏那女娃子扯上半毛錢的關係,八竿子都打不着,作孽喲!」

    打小就看着南方長大的,也是算半個師徒,師太怎能不心痛,嘆氣:「南方失蹤三個月,我們找了三個月,沒想到如今回來的,是她的屍身。」

    牛道士有些鬱悶地撓了撓後腦勺:「是啊,一直查都沒查到她的音訊。」

    師太道:「藍玲瓏大大方方把屍體送過來,又不肯交出來,怎麼想怎麼不對,卻道不清問題出在哪裏。嗯,儘快查出南方到底去了哪裏。」

    「可是,上次南方徒媳失蹤,我們不是追查了嘛,查了老久才查到她人三個月前到路半途酒館吃茶歇腳,之後就走了,再也查不到她去了哪裏……」

    「你倒是會說風涼話,」師太橫了他一眼,「南方為何會碰到藍玲瓏落到她手裏,那晚南方字條都沒有留下,守城門的弟子說看見她匆匆下山出了城,好像有什麼急事,那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卻不曾想,如今回來的竟是她的屍體。」

    師太說着,有些哽咽。牛道士安慰道:「別難過了,自打藍玲瓏那女娃娃進了城裏,我這兩天眼皮也跳得老厲害了,總覺得要出事,為啥藍玲瓏那女娃娃說啥也不肯把南方徒媳屍體和鎮魂石交出來?!老不對勁了!」

    師太紅了眼睛,道:「藍玲瓏此女心太狠,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她不肯交出來攥在手裏,多半是為了以此威脅流雲,動她不得。難為死去的南方,屍身若是久了,勢必會腐爛。如此讓南方死了也不得入土為安,也不曉得藍玲瓏的心是什麼做的。」

    頭疼啊,牛道士揉了揉自個兒的太陽穴,「要是南方徒媳活着,藍玲瓏那女娃娃用南方徒媳做人質威脅我們還說得過去。可是她手裏已經有混元珠做威脅,卻還把持着南方徒媳的屍體不肯給我們,屍身擱她手裏不下葬,也會腐爛,這……莫不是她拿着屍體有什麼用?」

    說罷,牛道士和拂衣師太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驚道:「陰陽傀儡術?!」

    「人死了還不肯把屍體交出來,」拂衣師太霍然起身,「陰陽傀儡此邪術原本便是拿屍體煉製,用意念操控死屍行動。藍玲瓏不想交出屍身的原因莫非想拿南方的屍體煉製傀儡供她驅使。」

    天殺的,絕對不能讓藍玲瓏這麼做,牛道士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撒氣:「她敢!」

    「此事還須從長計議,藍玲瓏為人詭計多端,來者不善,此事還需說予流雲,教他多多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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