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四章 郭府酒宴(下)-當時只道是尋常

作品:《奮鬥在紅樓

    一  見賈環神情微微有些感嘆,郭綸心裏會心的一笑。賈參議說有舊,很好理解嘛!石大家風華絕代!

    其舞蹈、歌聲、容貌、氣質,均是他生平所未見,一流的人物!賈參議正當年少,身居高位,有愛慕之心,很正常。

    郭綸主動的道:「我二弟常年往返蔥嶺以西,我着他打聽着。今年春節前,他定會帶着商隊返回敦煌。或許,他那裏會有石大家的消息。」

    賈環輕輕的點頭,「也好。」

    賈環找郭綸詢問石玉華的消息,對郭家而言,是一種很親近的表現。這個姿態做出來,關於參與瓜分「戰利品」的事情,不必說太多。酒宴中,便沒提這事。

    約下午兩點多,酒宴結束。郭家安排賈環三人並隨行的20名家將稍作休息,消酒後再返回敦煌城內。

    小雨未消,成片的屋舍,沐浴在小雨中,古樸、幽靜。屋舍內,則是裝飾的精緻。比不得京中世族,但亦有別致之處,帶着敦煌本地的風格。

    賈環在一名嬌俏的侍女的帶領下,橫穿院落,花廳,到一處幽雅的小間中。

    嬌俏的侍女偷偷的打量着賈環幾眼,確實如同傳說中的年輕,只是容貌平實,未免配不上孫小姐。小丫鬟心裏想着,福一禮,告辭退下去。

    賈環沒注意,打量着小間。這是一處花廳,轉過碧紗櫥,裏頭是臥室。安置着床榻、桌椅。臨窗處是一張書桌,兩旁是書櫥,牆壁上掛着一副沈周的山水畫。頗為雅致。

    賈環滿意的點頭,正準備休息時,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名十六七穿着淡青色薄襖的少女走進來。她手裏拿着一個精緻的銀盤,上面是官窯茶具。

    此女容貌清純秀麗,行走間,蔥黃的繡花鞋不露,身段婀娜。很美麗的姑娘!

    少女行禮,低頭道:「娥娘見過賈大人!」然後,懦懦的半天說不出話。一張瓜子俏臉憋的緋紅,香腮兩團酡紅的紅暈,令她嬌艷難言。

    賈環好笑,他哪裏不知道怎麼回事?灑脫的道:「行了。你們郭家的美意,我心領了。你回去吧!」

    郭娥娘的名字,他當然聽說過。郭綸的孫女。其長子的女兒。當日,胡商骨利就是想要討此女為妾。其美貌之名,敦煌皆知!有好事者稱其為敦煌第一美女。可見一般。

    郭娥娘愣了下,心裏鬆口氣,隨即站起來,謝道:「謝賈大人!」

    在進來之前,她想了很多,但她沒想到竟然會如此簡單的「過關」。傳說中,這位賈參議,風流多情。她自問有幾分姿色。

    這是她和賈環的第一次見面,要說討厭賈環,肯定不會。但是,她非常的抗拒家裏用這樣的方式,將她送出去。她所幻想的婚姻:應當是有一個英俊的男兒,騎着馬,過敦煌,令她傾心相許,然後風光下嫁。

    賈環笑一笑,擺擺手,溫和的道:「不客氣。你去吧。郭員外那裏,我會說明白。」

    美女在他面前,多少還是有點優待的。

    他嬌妻美妾數人,感情深厚。但,絕不會自戀到認為天下的女子見到他就會一見傾心。哭着,喊着要跟他。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他無意當這種惡人。

    郭娥娘展顏一笑,「謝賈探花!」高挺的鼻子,充滿靈性的大眼睛,很有立體感,在笑起來時,透着一種朦朧、清冷的姓感。十六七歲的少女,竟然有如此風情。

    她正要走時,外面錢槐欣喜的聲音在走廊中響起,「三爺,三爺,家書。」


    賈環一聽,顧不得郭娥娘,大步跑出去,「拿來。在哪裏?快拿來。」

    小雨淋在庭院中的梧桐中。滿樹黃葉。走廊上,錢槐手中拿着厚厚的一疊書信,裝在油紙包裹中。「三爺,這裏。」

    賈環拿過來,就在客廳里,拆開書信,凝神閱讀起來。

    「夫君惠鑒,再啟者釵。風雨晦明,時殷企念。家書至而天已秋,妾病癒亦再思君。山高路遠,乘夢難至。西域極地,問君平安?夏末秋初,攜諸妹游於莫愁湖畔,聞君之詞,唱響漁舟,如在昨日。思往昔閨中君語,輕誦君贈妾詩,潸然泣下…」

    「姐姐…」賈環低聲輕喚,眼中微紅,心頭仿佛被堵着。思念,在心頭,在回憶的畫卷中,漂浮……他又如何能忘記她的微笑,戲虐,嫻靜,秀雅。

    他當日離金陵,安慰寶姐姐說:難得夫妻是少年。終究是為他的追求做掩蓋。酒醒長恨錦屏空,相尋夢裏路,飛雨落花中。

    賈環心情激盪,接着拆第二封信。

    「環哥惠鑒,敬啟者黛。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賈環只讀這一句,眼淚便落下來。

    這是詩經-秦風中的句子。為女子寫思念在外服役的丈夫。形容他此時,很貼切。感同身受。他能想見林妹妹拿着細管筆,坐在她喜歡的窗前的檀木椅中,在湘妃紙箋上,徐徐的,一字字的寫下這段詩句的心情。

    想着今年春,在金陵時,和林妹妹相處的一幕幕: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想和林妹妹說一會話,看着她,都不能。

    情緒激盪,賈環再也讀不下家信,走到裏間的書桌邊,將他記憶中的納蘭性德的原詞錄下來。浣溪沙: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他吟誦了幾遍,心中的相思之情,不減反增,並未排解。將毛筆放下,喟然嘆道:「走吧。」

    帶着錢槐,先行離開郭家。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情緒外露的人,讀家書,自然是在自己家裏最合適。而這會兒,實在是情難自禁!再者,他想要給她們回信。郭家這裏並不合適。

    …

    …

    賈環在書桌邊書寫時,郭娥娘在一旁觀看着。她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能鑑賞這首詞的精妙。傳世之作!這樣的詩詞,就這樣簡單的,遺棄在她家中的書桌上。

    而等賈環放下筆,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離開,她心中浮起些難言的情緒。

    她以為她的姿容,足以引起任何男子的關注。所謂:賤妾蒲柳之姿,只是謙詞而已。

    然而,賈環很有風度的拒絕她家中的安排,很和氣。但,等到她目睹賈環看到他的家書時的反應才知道,她在這位名滿天下,手握大權的男子心中,只怕真的如蒲柳之輕。

    她好像錯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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