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五章 還是要查一查的

作品:《奮鬥在紅樓

    小圓桌上擺放着幾道精緻的淮揚小菜:清燉蟹粉獅子頭、文思豆腐、松鼠鱖魚、太白雞、大煮乾絲。

    一道道菜品細緻精美,風格雅麗。清鮮平和。追求本味。

    賈環一邊品嘗着淮揚美食,一邊聽着何師爺說着情況。

    揚州作為江北第一繁華之地,天下有數的大城,說一句「金山銀海」並不過。朝廷每年要從揚州城內收取巨額稅收。稅收分為:鹽稅、關稅、正稅等。

    其中鹽稅三百萬兩,由兩淮鹽運司負責。關稅幾十萬兩、正稅三十萬兩。由松江府收取。

    鹽課就是鹽稅。

    國朝沿襲的是明萬曆年間的綱鹽法。只有在綱冊上的鹽商擁有食鹽專賣權。每年在冊的綱商們根據窩本向鹽運司遞交一次申請,叫做認窩。認窩時,需要繳納巨額的銀兩,才拿到鹽引。這部分銀子只是鹽課的一部分。

    拿到鹽引後,鹽商前往鹽場向場商收購食鹽,再向各縣發賣。這是官鹽。賣鹽所得,再向縣衙繳納鹽稅。

    認窩、縣衙鹽課是鹽商在食鹽買賣環節需要繳納的鹽課中最主要兩部分。鹽課之中,還另外包含有各種雜稅,在此不作贅述。

    國朝的鹽業,是從頭到尾的計劃經濟。產量、銷量、銷售區域都是事先規定好的。這樣一來,每個縣根據人口數量,都會分配到一定的銷售任務。

    同理,根據計劃經濟的特色,每個縣的官鹽銷售量固定,則稅收自然也是固定的。比如:揚州府三州七縣中的首縣江都縣的鹽課就是一萬兩。

    但,事情怪就怪在這裏。越是靠近產鹽區的地方,越是難以完成鹽課。

    沙勝官任淮揚分守道,管着揚州府、淮安府,這兩府的錢糧賦稅收不齊,直接責任人:縣令的考評可想而知,但他作為兩府最大的官員,考評同樣不會好看。

    何師爺關心的就是這件事:淮安府、揚州府兩府歷年拖欠鹽課已經高達近一百萬兩白銀。

    賈環詫異的道:「這倒是奇怪了!」

    何師爺苦笑着解釋道:「原因就在於私鹽。私鹽價格比官鹽便宜。越是靠近產鹽地,越是私鹽泛濫。再加上揚州地處交通樞紐,又有兩淮鹽運司。每年幾億斤鹽過境。買賣私鹽更加便利,還要算上運河上過境的漕船、鹽船夾帶的私鹽。有私鹽可以買,誰會去買高價的官鹽?」

    鹽商們無人肯往揚州府、淮安府的縣裏運官鹽賣。虧本的生意誰願意做啊?當然,鹽商們住在揚州的地界上,還是要給縣令們人情、臉面。

    但即便是有鹽商認領了部分「人情鹽引」,賣鹽。在私鹽橫行的市場情況下,只能將官鹽按照私鹽的價格賣。虧損的情況下,把賣官鹽的銀子全部交給縣衙當稅收,各縣每年的鹽課無也法收齊。規定十分,實際收了一分是常態。

    所以,淮安、揚州兩府的鹽課拖欠嚴重。

    賈環口裏的話給憋回去,拿起酒杯與何師爺喝了一杯。

    要知道,國朝販賣私鹽是要殺頭的。但是這麼多人,這麼多渠道在販賣,官府能殺誰的頭?

    簡單點說,用律法根本無法控制現在私鹽泛濫的情況。

    賈環沉吟了一會,問道:「那麼,沙先生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何師爺道:「東翁上任以來,有心清理錢糧賦稅,但是困難重重。東翁的意思,是想要鹽商們將這部分拖欠的鹽課補齊。」

    「鹽商們怎麼肯?」


    「所以東翁今晚去和三大鹽商之一的鄭元鑒談。」

    賈環搖搖頭,很不看好,「我看很難達成協議。」一百萬兩白銀,即便鄭家拿得出來,他也不敢拿!財不露白是常態。鄭家要是應承下來,日後的官員都會找鄭家「納捐」。沙觀察又不會在揚州城呆一輩子,而這些綱商,世代經營鹽業,跑不了。

    何師爺喝了一口,滿臉期望的看着賈環,道:「所以,我想請子玉幫我出個主意。」

    賈環一個理科生,對鹽法能有什麼研究?要學歷史的才行啊。他就知道偽清的某皇帝下江南時,是鹽商接的駕。銀子花的如流水。搞了個揚州二十四景,聚鹽成塔。

    本時空中,過段時間,賈元春才選鳳藻宮後,賈璉帶着林黛玉回賈府,王熙鳳會在賈璉的乳母趙嬤嬤面前吹噓:王家當年接過一次駕。金陵的甄家接了四次駕。

    思路只能從權謀上走。銀子肯定還得鹽商出。揚州城內的鹽商300家,湊一百萬白銀出來不是難事。鹽商的富裕,連皇帝都驚嘆。關鍵是以什麼名義,把錢從鹽商的口袋裏掏出來。沙觀察那樣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肯定不行。

    賈環想了一會,道:「私鹽還是要查一查的。」

    …

    夜空如洗,明月當空。

    賈環與何師爺兩人說話時,揚州城內的大鹽商鄭元鑒家中,大周浙江布政司右參政沙勝正在勸鄭元鑒補齊鹽課。

    精美的花廳之中,鄭元鑒坐在下首,喝着茶,打着哈哈,就是不肯應聲。

    沙守道沙勝今年五十多歲,一身淺灰色的儒衫,氣度不凡。這個年紀,說一聲年紀輕輕,有點誇張,贊一句年富力強,絕對沒有問題。

    國朝的官員,是不是年輕,需要依據於官位來判斷。這和後世天朝一樣。40歲的副-部-級肯定算是年輕的官員。而40歲的縣-級就不算年輕了。

    官場的生態就像金字塔。越往上,人越少。國朝的官制,關卡就在四品到三品這裏。多少人在這個關口給卡住,一輩子都升上不去。三品就可以叫做朝廷重臣了。

    當然,都察院的風憲官不在此列。因為,都察院的左右副都(僉)御史能出任巡撫、總督。

    沙勝五十多歲的年紀擔任從三品的右參政,年紀和官職還是比較般配的。

    沙勝有些疲倦的道:「如今揚州府鹽課拖欠嚴重,鄭員外若是能捐輸補齊,朝廷自會有賞賜。」

    坐在鄭元鑒下首陪客的長子鄭文植心裏嗤笑:我家出錢,為你的政績?

    揚州鹽商需要巴結的是城裏兩淮鹽運司的楊運使。

    鄭元鑒和氣的笑道:「沙大參,非是在下不願意,實在沒有這份財力。萬望海涵。」

    大參是參政的別稱。參議的別稱叫小參。比如賈政此時任通政司右參議,別人就可以稱呼他為賈小參。

    沙勝臉色漸漸的沉下來。他在北直隸當提學官時,脾氣就是很剛直。今日拉下臉面、放下身段到鄭元鑒家中來遊說,竟然是這麼個結果。冷哼一聲,拂袖而走。

    鄭元鑒一路苦笑着送沙勝出府。

    看着沙大人的轎子遠去後,鄭文植譏笑道:「沙守道這和乞討有什麼區別?關鍵還要這麼多,若是幾千兩銀子,我鄭家就給他了。值當什麼!」

    鄭元鑒瞪兒子一眼。

    鄭文植笑一笑,收了話頭,跟父親往府里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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