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章 途中

作品:《奮鬥在紅樓

    自賈環於七月二十五日離開賈府,眨眼間就是十幾天過去。秋色漸漸的染紅賈府內的樹林。

    賈母上房的偏廳中,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四人抹着骨牌。鴛鴦、王熙鳳在一旁說笑、提點着。丫鬟們、僕婦們環伺在四周。

    賈環要娶薛寶釵的消息早在賈府上下傳遍。賈府里對薛家淡淡的排斥感自是消失。

    於薛姨媽而言,賈環離開賈府後,她心情舒暢許多。慢慢的重新融入到賈府內宅的生活中。

    賈環的離開,自是不會讓這幾位掛念。真正牽腸掛肚的人在東跨院後的抱廈廳中。

    迎春、探春、惜春、寶釵、寶玉一起頑笑。現在她們姐妹們除了在老太太面前,就是抱廈廳這邊聚得多。偶爾,會有話題轉到賈環身上。

    探春手裏拿着針線,牽掛的道:「不知道三弟弟現在到哪裏了?」

    迎春溫聲接了一句,「嗯。今天是八月初九,再有幾天就是中秋。」

    寶玉賣弄道:「從通州走京杭大運河,沿途不外乎天津、滄州、德州、臨清、濟寧、徐州、淮安、揚州、鎮江。到了鎮江往長江上走,就是金陵。」

    寶釵嫻雅的點一點頭。她前些年就是這麼上京的。

    寶玉又道:「這十幾天的功夫估着該到徐州了。唉,也不知道林妹妹如何了?」

    幾個姑娘都是笑起來。寶二哥和環兄弟的關係,誰都知道。他算着賈環的行程,當然不會是牽掛兄弟,而是掛念去揚州的林妹妹。

    探春笑道:「二哥哥,三弟弟答應你將你的話帶給林姐姐。肯定會帶到的。」

    …

    …

    抱廈廳內賈府的姑娘們說話時,賈府西路李紈院中,松柏常青。

    秦可卿一襲湖水綠的長裙,身姿纖巧。神情溫柔,氣質柔媚。說話細聲細語的,「倒是要問嬸娘,環叔要娶寶姑娘的事是不是真的?」

    李紈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穿着淺白色的對襟褂子,秀雅的少婦,輕笑道:「噯喲,那裏還有得了假?府里都定下來了。就看薛姨媽的意思。」

    秦可卿明眸一轉,自有一股嫵媚之意在眉眼間流轉,國色天資的尤物大美人,溫柔的點頭。

    她今天和尤氏一起來西府這邊請老太太、太太等人在中秋節前後去府里吃酒、看戲。尤氏已經回了寧國府。她則留下來找李紈說話。她其實和王熙鳳關係最好。但是要問環叔的情況,最好是問李紈。因為蘭哥兒是環叔的學生。

    環叔要成親了啊。她心裏有些難言的惆悵。

    本來隨着環叔的地位越來越高,她和環叔想要坐下來說會話都難。而成親之後,怕是會更難。

    …

    …

    族學中,下午的陽光灑落。約四點時分,駱宏結束下午的課程,回到教室隔壁的瓦屋中。

    寬敞的瓦屋廳中顯得有點清冷,空蕩蕩的擺着桌子。張四水和柳逸塵兩人正在閒聊。

    駱宏將手裏的講義放在書桌上,拿着茶杯喝茶,微笑着道,「這族學裏的管事培訓班停掉,你們倆倒是清閒。」

    「駱先生!」

    張四水和柳逸塵站起來打着招呼。柳逸塵處事比張四水靈活,笑着接着駱宏的話說道:「所以,我們倆還在感嘆,還不如跟着賈兄一起去江南算了。」

    駱宏道:「子玉是去江南在山長身邊讀書。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你們倆要想讀書進學,跟着我讀行了。明年就是歲試。」

    駱宏是稟生級別的秀才,教授兩個童生還是沒問題的。

    張四水和柳逸塵對視一眼,都是尷尬的一笑。張四水過了順天府的府試。柳逸塵連府試都沒過。但他們倆在見識過世事之後,已經無心讀書。

    在讀書的事情上,兩人都很佩服賈環的意志、決心。

    …

    …

    自隋煬帝開鑿運河,勾連南北水系,京杭大運河歷經歷史變遷。自明以來,這條運河滋養着河岸兩邊的城市、土地,促進經濟發展,連接南北。

    在古代沒有汽車、火車的情況下,除開貨運需要靠水路外,出行選擇水路比坐馬車更快捷、舒適。

    因為,馬匹需要休息。而船隻晝夜不停的在水中前行。

    晚風習習,星輝滿天。運河之上,船隻往來。較之白天略顯寂靜。

    賈環站在船頭,秋風吹拂着他的頭髮,衣角。他眺望着遼闊的江景、平原、城市。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下江南啊!

    杜牧不是有句名言嗎?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江南風物,揚州風華。賈環仰慕多時。他兜里沒有十萬貫,但五千兩銀子用來吃吃喝喝,自助游什麼的,足夠了。

    自七月二十五日從京城出發,在通州上船,順着運河前行,至今天八月十二日已經到了淮安。

    途中,也在沿途繁華的港口城市如天津、濟寧、徐州停留。但架不住他船輕人少。放舟南下,行程極快。

    賈環其實並不着急着抵達揚州、金陵。他只要在九月初三林如海死之前抵達揚州,見到賈璉,轉交王熙鳳委託他帶的秋衣即可。他可沒興趣屆時往蘇州跑一趟。

    這一次下江南,主要是跟着山長讀書。順帶着經營下後路。萬一在未來的四五年內沒能挽回賈府的頹勢,他需要有個退路。不至於在被抄家殺頭時,如同待宰的豬羊。

    所以,蘇州,在短時間內,他並不想去。要在江南地區遊山玩水,見識江南風華,等書讀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出去透透氣。

    賈環正在遐思時,背後傳來腳步聲。如意拿了件披風從船艙里出來,「三爺,夜裏涼,把披風穿上吧!」

    賈環轉過身,笑一笑,道:「算了。我們進去吧!我也只是出來透透氣。」


    賈環讓錢槐租下的這條樓船,船體共兩層。中等大小。上面是他們在住,下面是船工們吃住。船上分為三個區域,賈環、晴雯、如意住在前段。約三五個房間的大小。

    船艙里的臥室、客廳都佈置的乾淨、整潔。只是普通的客船,要說舒適、精緻肯定是沒有的。好在寬敞,明淨。

    錢槐、胡小四、老僕張三住在後段。順帶看守着帶去金陵的禮物。京杭大運河是南北交通運輸命脈。每年都有大量自江南起運的漕糧運往京城。如今太平盛世,走運河自是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賈環和如意兩人進了船艙。晴雯正在廳中的書桌邊站着,笑滋滋的欣賞着她自己的畫像。見賈環、如意兩人進來,美麗的大眼睛一掃,頑皮的神態展露,抿嘴笑道:「三爺,你不看月亮了啊?」

    賈環就笑,「我看的不是月亮,看的是心情。」笑着走到晴雯身邊,看着書桌上的炭筆素描畫,「晴雯,還在看你自己的畫像啊,看你自戀的!」

    途中這段時間,賈環並沒有讀四書五經,挺過暈船期後,休閒的翻翻故事書,或者讓晴雯、如意兩個漂亮的小姑娘給他當模特,練習着炭筆素描畫。書桌上這幾幅素描畫,是他最近水平大有長進之後的成品。

    素描人物畫講究的真實。他畫的有七八分晴雯的模樣。話說晴雯確實很漂亮啊:微圓的臉蛋,清秀的娥眉,明秀的大眼睛。組成一張標緻的美人臉。眉眼間有些像林黛玉。

    不是黛玉那種「嬌花照水,弱柳扶風」的嫵媚之姿,而是類似於一種芙蓉出水的秀麗,淺淺的嫵媚,有一股靈巧的神韻。聰明、頑皮、嬌俏的美丫鬟。

    晴雯笑着嗔道:「三爺,我才沒有呢!」她要是自戀的話,還不如拿個鏡子看自己啊。這幅畫能記錄住她此刻的容顏。她是在看畫上的題跋:癸丑年八月,往江南途中畫晴雯。彼時豆蔻年華,靈巧嫵媚。余筆力難畫神韻,嘆嘆,贈之。

    三爺誇她呢。

    賈環笑笑,幫晴雯將幾張素描畫收起來。他準備寫會字。

    如意倒了三杯溫茶過來,清秀的一笑。她很難想像一貫性子活潑的晴雯姐姐肯為了一幅畫,靜坐着當模特近一個半時辰。

    賈環將素描畫收好。看到最下面潔白的竹紙上的一行字: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笑着搖搖頭,心中慨然一嘆。

    納蘭容若的精品詞,飲水詞的巔峰之作,足以流傳千年的名篇,最精華的一句,他還是在這艘客船中寫出來。作為一名抄詩達人,這很有點浪費。

    但,只有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才能表達他當時見到林芝韻面紗下那絕美無瑕的容顏時的心情、讚嘆。

    啟程離開京城之前,他去了一趟聞道書院、東莊鎮。到東莊鎮林家面見林芝韻,邀請她代理碧雪膏。

    秋季上午的陽光落在精美的小廳中,若有若無的喧鬧從書院大街上飄來,更添悠閒、舒緩的節奏。

    賈環將帶來的三種配比、味道的碧雪膏擺在小圓桌中,笑道:「林姑娘,你可以嘗嘗再做決定。」

    他要招募代理商、經銷商,當然是要給別人看貨。當然,以他和林芝韻的交情,其實說一聲就可以。不過,賈環還是按照商業流程來走。

    碧雪膏的保溫措施,他已經弄好。不然,碧雪膏在銷售過程中,運送到權貴府上就化掉,那就太失敗。

    林芝韻一襲藍色的長裙,身姿高挑、婀娜。慣例帶着白色的面紗,遮住容顏。梳着少女小髻,帶着一支步搖,隨着她螓首,搖搖晃晃,風姿動人。

    貼身的丫鬟雨兒上了茶,在一旁甜美的笑着。

    林芝韻並沒有品嘗三個茶碗裝着的碧雪膏。她帶着面紗不方便,微笑道:「我信的過賈院首。」

    賈環呵呵一笑,「我也信的過我自己。關鍵是你做為代理商肯定要知道產品是什麼樣的,否則你怎麼賣出去呢?雖說是秋季,但現在還是上午。少吃點冰涼的東西,也沒什麼大礙。」

    林芝韻就笑起來,優雅的點點頭,一隻手拿了調羹舀了小半勺碧雪膏。皓腕如玉,十分美麗、耀眼。一隻手輕掀開點面紗,秀氣的抿了一口。

    還沒開口說話,窗外的秋風徐來,吹拂着她帶着的白色面紗,然後賈環就看到了一張絕美無瑕的臉蛋:五官精緻,容顏清麗。星辰一般迷人的眸子,白雪般柔嫩的肌膚,嬌艷欲滴的紅唇,恬然自若的御姐氣質。

    清麗的臉蛋上,還有些許因為某個秘密被突然揭開的尷尬、慌亂。令人好笑之餘,又為她絕美的容顏感到心顫。

    哪裏有那恐怖的「井」字傷痕啊?

    他和大師兄都給騙了啊!

    林芝韻即便是在商場上歷練了好幾年,和賈環也熟,但這會看着賈環震驚的神情,也無法保持平靜,裝着若無其事。俏臉微紅,避出小廳。

    …

    …

    想到這裏,賈環收回了思緒。事後怎麼善後?自是通過雨兒傳了幾句話:同意代理銷售。

    賈環倒是不怪林芝韻的「欺騙」。一個絕美的女子,可以享有點特權。何況,林芝韻是他的朋友。他一向很欣賞她。他是有一點惆悵。他想起第一眼見到她時的感觸。只有戴望舒的名篇《雨巷》才能描摹出那種感受:

    撐着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

    事實證明,他當時確實沒有看錯。他之前還想:這姑娘要不是毀容,他預估他對寶姐姐產生好感前,隨着接觸的深入,會追求她。

    現在,她真沒毀容啊!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他和林芝韻接觸這麼久。然而,此時,他已經和寶釵訂下感情之約。移情別戀倒不會。白首之約不相負。只是,有些惆悵。

    叫他如何不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見。

    …

    …

    運河之上,船行平穩。

    賈環沒有提筆去續寫《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後面的詞句與他的心境不符合。

    晴雯和如意兩人一左一右的看着賈環寫字,很漂亮的毛筆字,流暢、飄逸。

    這時,錢槐進來匯報道:「三爺,船主老劉預計他們會在中秋節前一天八月十四抵達揚州。」

    「嗯。」

    賈環點點頭。船艙外,明月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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