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li三十八章 憂愁與歡喜

作品:《奮鬥在紅樓

    雍治皇帝的批覆,讓滿朝官員紛紛上書的巨大浪潮迅速的平息,就像是一曲琵琶曲,走到「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的時候,戛然而止。餘韻悠長。

    國子監監生案落幕。平靜下來,轉向國事的朝堂的水面下,餘波震盪。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憂愁者,有光祿寺少卿袁壕,他在士林中的名聲變的不好聽。

    很多人都明白,國子監監生審查的處理結果,關係到首善書院的處理結果。而首善書院裏關押的121人中,有生員83人。眾所周知,東林黨黨人的籍貫大部分都是江南人士。江南的南直隸、浙江從來都是科舉強區。為官者人數眾多。

    雖說東林黨在朝廷的勢力被清掃一空。這些生員也都算是東林黨徒,但他們的同年、同鄉、座師、世交,這些交際圈裏的人並非都是東林黨。這些人,匯聚在一起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而國子監監生中,不乏有實力的監生。

    袁壕高舉「嚴懲」的大旗,被士林罵成狗是可以想像的事情。

    還有,河南道掌道御史宇文銳。他是官場聲望受損。

    與王子騰、賈政交往過密的宇文銳升為掌道御史的時間不長。御史的聲望,靠的就是彈劾。能把朝廷大員彈劾下去,就有聲望,立即聲名鵲起。在科道言官這個圈子能一呼百應。

    準確的表示是:有輿論上的話語權。有點類似於「論壇」里的資深、知名人士。一發帖,就有人跟着聊這個話題。

    而這一次,宇文銳打頭衝鋒陷陣,彈劾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張安博,但卻沒能將他彈劾下去。新鮮出爐的宇文御史的「戰鬥力」不被同僚們看好、信任。

    還有其他人:刑部左侍郎華墨坐實酷吏之名。對掌管司法的刑部侍郎而言,這不算壞事。但這會影響他的升遷。大臣們又不傻,會讓酷吏升到高位?

    大理寺左少卿趙鴻雲被批:毫無主見。翰林院編修梅和歌被認為是政治投機分子,看着朝廷風向上書。順天府府尹孫嘉有嚴峻、刻薄之名。

    另有在這場朝堂風波中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利益的人等。

    下午時分,鄭國舅從宮中探望姐姐鄭貴妃出來,出了西苑,帶着隨從到西市樓三樓的包間中。

    錦衣衛指揮使毛鯤已經笑吟吟的在座。身邊跟着幾名錦衣衛小校。

    寒暄着打過招呼後,毛鯤讓小校到包間外候着,笑着道:「鄭大人讓我打聽的事情有結果了。」

    國朝的外戚,不像漢朝、明朝,鮮有封侯者。鄭國舅現在掛着是虛職:正三品的左散騎常侍。

    鄭國舅不滿的從懷裏取出幾張銀票,遞給毛鯤。毛指揮使死要錢的名聲,京城皆知。此人偵辦案件、大臣很得力,很受皇帝信賴。而錦衣衛在他的治下,並不擾民,卻喜歡勒索富商。

    他早前在家中和賓客說,國子監的監生不知死活。結果,監生們又給放了。這讓他很沒面子,因而拜託毛鯤幫他查查,到底怎麼回事。這口氣他咽不下。

    毛鯤知道鄭國舅讓他查小報源頭的真實原因,根本不是什麼出氣的問題,道:「據我查到的消息,京城裏流傳的那些小報之所以能迅速的派發到各學校、妓館和寧龍江脫不了干係。源頭,與何大學士、張伯玉有關。」

    鄭國舅微怔,隨即嘿的笑一聲,「寧龍江還敢涉足朝政,他倒是不怕死!嘿嘿!」

    毛鯤不以為然的道:「幫忙發個小報能有多大的事情。他怎麼說都算是皇親。」

    這件事他早報給聖上。毫無波瀾。

    原因就在於,政治鬥爭默許散播流言的存在。只要知道是何大學士、張安博的手筆,聖上就沒有心思徹查。

    五月九日,關於監生案的處理結果出來。一直緊繃着的賈環、喬如松、龐澤等人都鬆了口氣。

    賈環當晚好好的的休息了一晚,這些天,他和龐澤、喬如松兩人編撰小報,根本就沒怎麼睡覺。

    第二天上午,天下着小雨,帶來夏季難得清涼。榮國府精美的屋舍在雨簾中,帶着歷史滄桑的沉澱,浸潤着富貴、繁華。

    賈環到望月居前院的客房中和龐澤、喬如松、張四水、柳逸塵匯合,打髮長隨錢槐去族學通知一聲,今天放假。四人一起坐馬車前往大時雍坊張府。

    賈環四人抵達張府後,熟絡的進了府內。今天兩進的小院中處處都透着喜氣。

    張承劍笑着來迎眾人,「子玉,今天來的遲了。等會要罰酒。衛元皓早就來了。」今天來的都是父親的幕僚、學生。這算是一次不公開的慶祝。慶祝父親擺脫了官場上的困境,得以脫身。

    當然,最大的功勞要歸眼前的這位少年,那三期小報辦的真是犀利。文采不見得好,和他的詩詞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鼓動輿論的效果卻是出奇的好。

    他現在再想着聽過的雍治九年夏秋時救災的事情,聽起來,感覺令人心馳神往。可以想像,當時賈環是怎麼控制書院裏的言論、思想。

    衛元皓就是衛神童。

    賈環昨天就給他說過,今天一起過來吃酒。衛家雖說是和劉大學士走的近,但山長這位坐穩位置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絕對是衛家要交結的對象。

    賈環幾人跟着四十多歲、胖乎乎的、笑的春風滿面的張承劍一起往兩進的小院中走,「世兄你就別想着罰我的酒啊。山長不會讓我多喝。」

    眾人都是大笑。


    到了裏面的偏廳中,山長,衛陽、何幕僚、左師爺、田師爺都在。眾人一番說笑,張承劍到後面去吩咐廚房上菜。很快,酒菜就上來。幾個冷拼盤:皮蛋,花生米,醬香牛肉,羊肉。再炒幾個小菜。沽兩壇好酒。

    酒桌上,大家盡興的喝酒。很多話,都不用說的太明白。比如小報的事情,龐澤曾問過賈環叫什麼名字:賈環當時很惡趣味的說了一句:真理報。當然,因為是小報,並沒有印刷報名。

    這一次,皇帝意欲用山長當「屠刀」,一方面達成他的目的:對監生、首善書院的師生秋後算賬。另一方面,對山長不懷好意,要毀掉山長在士林的名聲。

    這一點,並不難猜。只需要關注皇帝的心腹袁壕在這場風波中的所作所為,就可以揣測皇帝的態度。

    而山長抗命,沒有當這把「屠刀」,通過士林輿論倒逼當朝的幾位大學士,從而形成力量,讓皇帝同意只查「首惡」,不問余者。成功之後,山長算從皇帝的算計中脫身。

    當然,這在某種程度上,得罪了皇帝。同時也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但大臣,只要不是軟骨頭,誰能有不得罪皇帝幾次呢?

    喝着酒,喬如松臉上有些酒意,感慨的道:「朝廷經過這次的調整,裁撤南書房,朝政格局要穩上幾年。對山長而言是好事。」他曾經擔任在遵化擔任過山長的幕僚。

    張安博今年六十七歲,在家中換了便服,峨冠博帶,形象宛若道士,灑脫的一笑,「友若說的有道理。不過,人生七十古來稀,我這官還當幾年,做點事情,就可以離開了。」

    眾人加上幾名幕僚都是稱讚山長的氣度。

    賈環聽得苦笑。按理說,山長現在要安靜點。給一個強勢的皇帝盯着不是好事。但山長的位置喲!

    左副都御史在都察院排名第三。御史乾的就是監察噴人、找茬的事情。以山長儒者的性格,上書言事是必然。不過,山長有干幾年就退的念頭倒是可以。退休了,皇帝總不會還盯着吧?

    喬如松點點頭,說道:「這一次國子監監生中為首的有六人,與子玉關係深厚的韓子桓是領頭人。首善書院中,我去刑部查過宗卷,為首的有書院的院長,教習三人,學生七人。駱講郎和劉國山與我們書院關係匪淺,全在其中。」

    喬如松的意思很清楚:這三人的處境有點不妙,我們管不管?要管的話,要趁早。

    這為首的人的結局大致有兩個:第一,貶為邊遠地區的小吏。第二,剝奪功名,流三千里。

    張安博微微沉吟。

    張承劍道:「友若,如今好不容易才爭取到聖上同意只問首惡,如果再救人,有點得寸進尺,恐怕會適得其反。」

    左、田兩個師爺都是贊同,「東翁,不可節外生枝。將案子結尾,是最佳的選擇。處罰,自有朝廷來衡量。」

    喬如松、何幕僚、龐澤、衛陽、柳逸塵、張四水都是有些沉默。他們和駱講郎、劉國山、韓秀才都是熟識的。

    張安博看向思索着的賈環,問道:「子玉,你的意見呢?」

    賈環苦笑一聲,「駱先生教授過我詩經,我是希望能把他救出來。但這件事,無論如何,山長是不能出面。」言外之意,另外兩位就看情況了。

    駱講郎教授過他詩經。這是他如今經學的主要根基。要真看着駱講郎「流放三千里」,有點說不過去。

    而他和劉國山不熟,只見幾面,對劉國山印象不錯。能救則救,救不出來也沒轍。

    至於韓秀才,他是韓秀才的「老師」、對韓秀才有落水救命的恩情,也是水災患難的朋友。簡而言之,韓秀才欠他人情。他並不欠韓秀才人情。

    當然,兩人是朋友。能拉他一把,賈環自是要拉。但要賈環拼了命去救他。這不現實。這不是做朋友的道理。交情沒到那份上。所以,那天喬如松問他要不要去見見韓秀才,賈環說再看看。當時的第一要務是幫山長擺脫困境。

    眾人都是點頭,「也是,子玉說的是正理。唉」

    酒宴之後,張安博道:「子玉,你跟我到書房中來一趟。」他有些事要和賈環談一談。

    賈環名義上不是山長的弟子,但實際上和弟子無異。喬如松、龐澤、衛陽都是習慣。

    張承劍扶着老父回到書房中,上了茶,然後退出去。

    張安博喝口茶,緩緩的開口道:「子玉,你怎麼看韓謹這個人?」

    賈環迷惑的「啊」了一聲,不知道山長為什麼提這個話題,想想他和韓秀才的交往。

    第一次見韓秀才是和大師兄一起去縣衙報名的時候。而後是在龍江先生的逸興山莊中。水災的事情,就是因為上任的順天府尹貪污,導致河堤工程沒修好。韓秀才一直在奔走。

    賈環道:「韓子桓人品正直,憂國憂民,人很不錯。」

    他對韓秀才還是很讚賞的。當然,欣賞歸欣賞,要他現在拼命去撈韓秀才不現實。

    張安博搖搖頭,嘆口氣,「子玉,人都是會變的。韓謹協助東林黨黨魁李高澹將章大學士拉下馬後,就是東林黨的幹將。去年十二月,朝廷召我回京,問詢和沙叔治的關係。關於科舉舞弊案,你可有收到韓秀才的書信?」

    賈環一下子愣住,「」他當然知道山長的話是什麼意思。科舉舞弊案是東林黨「攻擊」山長、沙提學。連他的名字都在奏章被提起過。而韓秀才有很大的可能是知情,卻沒有向他示警。

    賈環心中,瞬間五味雜陳。我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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